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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霆】贪暖(重修)

【蓉霆】贪暖

by泠泠

 

(一)

我一直想知道,有钱人的衣服,穿起来是什么感觉?

                                       -----杜小寒

张启山从火车跳到另一辆火车时,身上还带了些微小伤口,他甚至想,列车或许是因为受到他,二月红和齐铁嘴的三人重量撞击,因而晃动,又或是他们的运气真的不好,火车驶出隧道后,在进入津浦大桥的时候,如蛇摇尾连着几节车厢甩出去,挂在桥边摇摇欲坠。

乘客摔得头昏脑涨,行李也翻滚成一团混乱的左一处,右一堆,场面糟糕至极。张启山三人正是趁着这场震动,抓准时机,抓住窗框,跳进了火车。

一时间火车如同临崖的人,甚至两节车厢悬在空中,张启山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彭三鞭的手下一场激战,直到现在身上难免有些凌乱,而当他抬起头,杜小寒的半个身子已经被蒋心拖出了窗外。

杜小寒咬紧牙关,一手拽着红色的铜钱项链,那项链在蒋心的脖子勒出一道深痕,蒋心恐惧晃着脑袋,她求杜小寒不要。那一枚铜钱怎么会比她的命重要呢?可当杜小寒抓住了那枚铜钱,她得知了一个残酷真相,那枚铜钱已经比姐妹情谊更重了。她仍然不信,仍有一丝希望。但杜小寒抓住蒋心的手正慢慢松开,摇摇欲坠的蒋心,拼命地抓住即将滑落的指尖,落空,坠下。与杜小寒不留情的双手相比,她面上双眼通红,毫不可怜,却自知鳄鱼落泪。恶事已做,她不能回头,未来的路义无反顾走下去更快活。

张启山抬首之际并没有看见她的恶意,只看到一个娇弱的女孩子被拖出车窗之外。作为一个刚直的男子,他自然是有所行动的。身形极快的,张启山跨步上前搂着她的腰,把人往回拖。那时,他让杜小寒的手,松得更快,余光也见到了一个落下的人影。

指尖擦过的温度仿佛还在,却冷得僵硬,杜小寒看着自己的手发愣。她刚刚,把蒋心松开了......

“你还好吗?”陌生的男声让杜小寒猛地回神,她慌张失措。

“抱歉。”张启山的手揽着她的腰,轻轻拉开与她紧贴的身子,然后双手举起示意,表明自己的是救人要紧。杜小寒退了半步,才找回理智,才沉下心来看张启山。粗直的眉,凌厉的眼角、唇角,宽阔的肩,坚实的胸膛,粗糙的手掌,和扣紧她腰间异常的指节。他分明穿着儒雅长袍,却盖不住勃发的戾气,杜小寒将视线放在地上,这会使她显得更加乖顺,又不由自主地再退两步。余光又见到两人,她侧头看了看,这两人面容慈善,细长身材,一个与一个比着白,看起来倒没张启山那么凶。出于自我保护的惯性,她又可怜兮兮瞄了两眼张启山。

所幸,她在张启山的眼中,十分娇小无辜。纵然一身凌乱,也能看出她穿得是粉色小洋裙,因此他们绝也想不到杜小寒是一个误上火车的逃犯。

“姑娘,你没事吧?”张启山问她,她缩着脖子摇头,怕极了的样子。齐铁嘴这时候快步上前,“哎呀,刚刚掉下去那个是谁啊?是姑娘你的亲人朋友吗?哎哟,佛爷你可真是造孽,你怎么也不好好看看,先把人拉上来......”

也怪不得他,她那时松手了。她无意想着,却忽而一愣。

他们看见了!

杜小寒猛地一惊,手上不禁用了些力气,才发现铜钱项链一直搁在手心,咯得疼,让她有些颤抖。

“不过幸好佛爷你还是将这个小姑娘救了上来,真是万幸啊。”

齐铁嘴多嘴,叫张启山一瞪,闭上了。

她擅察言观色,眼前的三个人的虽然陌生,但看起来不像大奸大恶之徒,二月红儒雅,齐铁嘴笑脸相向,领头人张启山肯出手救人,应该不是恶徒。杜小寒可以肯定,她从未在列车上见过他们。列车动荡,他们却能悄无声息的闯入房间,如履平地,绝不是寻常之辈。再瞄他们的穿衣打扮,不是穷人,甚至可说是富贵之家,且张启山身上藏了抢,显而易见,并没有刻意隐藏。

杜小寒立刻用手捂住脸,就像平时对付流氓地痞那样,再抬头已红了眼眶,落了泪,好像才回过神来,“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正要去天津寻亲,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情。现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这些伎俩向来就恨适用于正人君子。

蒋心已经死了,接下来就是李代桃僵。在此之前,她要赶紧跟这三个陌生人说再见,然后再甩掉车上一直在找逃犯的列车员。

杜小寒摸了摸掌心的铜钱。唾手可得的有钱人的生活,她绝不会放过,哪怕还要再受多些苦,她也再不会过那种人人喊打,任人摆布的生活。

“你说好好的,怎,怎么就出了这些事儿了。”齐铁嘴说着,面上是一派惋惜,但眼神不明的看着这个穿着粉色小洋裙的女人,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二月红和张启山一眼,张启山朝他摇头示意。

“佛爷,你看这时间来不及了,我们该走了。”二月红出声提醒,恰是这个时候,列车员清点乘客,声音渐近,二月红率先将门拉上,三人站在门后,二月红一手压着门,齐铁嘴脸上写着紧张,张启山往后看了看杜小寒,杜小寒举起手在胸前晃了晃,“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启山招手,“过来。”杜小寒挪到他身边。

列车员敲响了门,“叶小姐,您没事吧。”

这列车员应当是没见过蒋心的,杜小寒扬高了声音,“我没事。”

“没事就好,叶小姐赶紧下车吧,我们会暂时为乘客安排好住处,还请叶小姐赶紧下车登记。”

杜小寒随意的应付了几句。待得列车员走的远了,她才松了一口气。转头“我可以走了吗?”

张启山点头,她拉着门把就要走,动作略急,猛然后脖子一疼,眼前一黑。

纤弱的身子落到张启山的怀里,张启山皱眉,不赞同地看着齐铁嘴,他手无寸铁的,抓着二月红给人家小姑娘一个手刀,显得滑稽可爱。
“以防万一啊佛爷,这个小姑娘,有大用。”

“齐八爷,你是人贩子吗?”

“佛爷说笑。”

张启山要将人放下,但现在乘客都赶着下车,万一剩她一人在这儿就更不安全了,这时缠在杜小寒手心间的铜钱落了地,齐铁嘴捡了起来,递给张启山,张启山随手一抓,又将昏睡杜小寒抱起。齐铁嘴将眼镜一扶,“此前我那卦象说了,这一行有贵人,这贵人可万万不能错过。”

(二)

张启山已经换上貂皮大衣,正在闭目养神,在前往北平的火车之中,二月红早与夫人相会,现下四个人正面对面坐在车厢中,齐铁嘴玩着自己身上的貂皮大衣,嘴巴也闲不下来,“诶,我说佛爷,你说这西北人还真是奇怪,这貂皮大衣穿起来还真是不舒服,不过我看您倒是挺习惯的。”

张启山没回话,齐铁嘴也习惯了,这二月红忙着给自己的夫人撩撩额前的碎发,哪里有心思理会他,齐铁嘴也只好自顾自的找张启山说话。

靠在墙上装睡的杜小寒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说话,谁知眼睛咕噜噜得转,逃不过这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视线。

“哎呀我说佛爷,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就不简单,咱们可千万不能放过她,最好呢,到了北平将她给卖了,卖一个好价钱。”

杜小寒轻轻抖了一下,心想自己是进了狼窝,不知怎么逃出去才好。

张启山脚底下踹了齐铁嘴,也不叫醒装睡的女孩,只沉声说道,“我们这一趟是要去北平办事的,带上小姐是个意外,你可自选离去,或,随我等去北平,到时事成张......彭某会派人亲自送你回天津寻亲。”杜小寒悄悄眼睛打开个缝隙,张启山坐得腰板挺直,身上果然裹了一层厚貂皮,这个不管是哪里来的人,身上都写着气派和有钱。再看一眼齐铁嘴,果然见他坏笑,才知他们早看出她装睡,这是在吓她。倒也好,看起来更像正人君子了。

她睁开眼,红了一半,“我一个弱女子,现在也不敢自己随处走去,再说了我被您这几位大爷抓到这里来,身上也没有半点银钱,能走到哪里去。”

张启山从身后拿出一套小西装,“扮上吧。”杜小寒抓了衣服就往外跑。

齐铁嘴笑问,“佛爷,你也不怕人跑了?”张启山瞥他一眼,看向窗外青山追青山,“跑便跑了,我揪着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齐铁嘴说道,“是啊,你张大佛爷将人扔在长沙便好,怎么还亲自带上北平,怕不是还想着要自己送去天津,不不不,老八看那这是要亲自送回张公馆啊。”

二月红笑着插话说,“老八,你就别操心了,这小姑娘还不是被你牵扯进来的,你不还声称她是贵人?”

“她一个女子在外流落,又失去了挚友,显然可怜,让她一个人带着银钱上天津也不安全,总归天津和北平靠得近,此次我们上北平也不过几日而已,便带上她吧。”张启山说罢又闭目养神,齐铁嘴和二月红相看一眼,齐铁嘴偷偷笑,二月红打趣他,“可不是,身边有个女人,知冷知热的与你总是一人待着,那滋味是不同的。”

张启山忽而就想起了杜小寒那怯懦的眼神,可怜兮兮的,恍惚还像在哪里见过。其实把人带上的话语,也不过是自己的鬼使神差,没有半点私心那也是不可能。“二爷你打住,别整天学老八,总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女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但又忍不住想到把人从窗外抱回来时的触感,还是第一搂住女人的要,软软的,倒真的有几分羞赧上脸,不过他向来肤色黑,又自有威严,只要不脸红,哪里看的出来。

“照我看啊,这个姑娘长得很漂亮,也是个好姑娘,这日子,还是两个人过的热乎。”丫头柔情似水,时不时还给二爷一个爱的微笑,让齐铁嘴直呼辣眼睛,要知道,他可是给自己算过一卦的,将来啊,也是仙人独行的命,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

恰是这个时候,车厢的门被推开了,张启山看向已经换好衣服的杜小寒,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杜小寒关好车门,这时她少些拘谨,她想得明白,如今都已经上了这去北平的火车,真要她一个弱女子自己跑去天津,还不如跟着这些爷,在做谋算。于是她便朝着二爷和丫头讨好笑笑,坐在张启山的身边,“爷,这个打扮,你是要我做什么?”

杜小寒一身的男士西装,头发也盘了起来,用帽子遮住,再带上眼镜,只要不细看,就是个男子。

“不做什么,就是为了方便行事。”说完张启山指了指二月红和他的夫人,“二爷,和二爷的夫人。”

“二爷好,夫人好。”二月红和丫头微笑回应。这二爷看来极为紧张夫人,二爷的手是一刻也没有离开夫人,夫人看起来很和善,说话也春风细雨般,不像是会发脾气的人,只是面色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这是杜小寒对二人的感觉,无害。

张启山有指了指齐铁嘴,“八爷。”

“八爷好。”

“诶,好,好。”

看起来人畜无害,像个文弱书生,可是总有一种被审视的感觉,就像被扒光的了衣服,在这样的眼神之下,总会担心自己的秘密藏不住,掩不住。但好在并不是带有淫欲的眼神,这让杜小寒微微放下心。又想到之前遇他时穿着算命先生服装,什么人明明不算穷困,出门却总要改头换面。

还有枪?

想着这些,杜小寒一转头,便对上张启山深邃的眼眸,他低头看杜小寒,上下扫视了一下她的整个人,“到了北平,叫我三爷就可以,我们此去北平,是为了去新月饭店求能治二爷夫人的药。”张启山猛地靠近她,伸出手指指着她的鼻尖,颇有警告的意味,“你最好给我机灵点,别坏事。”

张启山没有真的拿出军人的气势,杜小寒从小就在地痞流氓中长大,也没有真的被吓到。但她还是乖乖地应了几句。

憋了片刻,她抬头盯着张启山,犹豫了半天,还是张启山弹了下她的额头,“说话。”

她闭了下眼,不怕死地问道,“那我有工钱吗爷?”

齐铁嘴没忍住开腔了,“小丫头,我还当你是被我们佛爷、咳哼三爷吓得呆住了,你胆子挺大,心眼不小,我们送你去天津还得给你工钱?”

看来这群人对她没有什么糟糕想法,倒像是把她当了过路朋友,再好不过了。她松懈下来,自然不会跟他们抬杠,也不需装得可怜了。“八爷,我才不是小丫头,我叫杜小寒。没有就没有嘛,不过爷们真的会将我送回天津?实在不行,送回上海也成啊。”

“小寒,这个名字可不怎么样,不过你放心,只要我们三爷愿意,亲自送你回到你父母身边都成。”说完还没心没肺的笑两声。一回头就是张启山的怒瞪,只那杜小寒说“我没有父母。”齐铁嘴张了张嘴,索性闭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杜小寒也不在意,对齐铁嘴笑了笑,只不过到旁人的眼里,倒像是强颜欢笑。

丫头拉过杜小寒的手,柔声说道,“你的事我也听二爷说了,你不要害怕,佛爷和八爷都是好人,他们一定会帮你的。”女人纤细的手掌冰凉,让她有些不适应,杜小寒不自觉收了笑,抬眼观察起丫头,大病缠身,不像能久活的样子,难怪一群人为她求药。

杜小寒扯出一个笑容,抽出了手,她不习惯别人突如其来的善意和关心,同时这也会让她想起蒋心。“谢谢夫人。”丫头也不在意,缩回了二月红的怀中。

距离北平也还有一段距离,张启山闭上眼睛假寐,杜小寒这两天的奔波也实在累的很,不知不觉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群警察追着,像猫抓耗子,她知道自己不能被抓回去,于是不停地跑却像钻进了迷宫,找不到地方。张启山看向她时,她整个人环抱着自己,好似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抱住她,所以她只能竭尽全力抱紧自己。缺乏安全感的她缩在角落里,头靠在墙上,口中喃喃,真显得她很娇小。

睡得久了,杜小寒觉得身上热乎起来,好在北平天冷,也不怕掉汗。等车到了北平的时候,杜小寒醒了过来,身上一件貂皮大衣挡住了视线,杜小寒睁着朦胧的双眼把大衣往下推了推,等到睡意完全退去的时候,那件貂皮大衣已经重新到了张启山的身上。纵然这关心来得不知不觉,离开得也快,但杜小寒隐约知道,张启山是为了给自己驱寒才悄悄盖衣,他大概是觉得杜小寒被北平的天气给冻到了。

但向来衣不避寒,食不果腹的杜小寒觉得自己哪怕遇上再冷的天,她都能捱得下。至少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期望有人能给她披上一件厚厚的衣服,为她挡风。世人大多无情,谁会去理她这样的一个穷人,到底冷不冷,饿不饿。

可笑,此刻居然还有些不值得的感动情绪。填不饱肚子的东西,留在心里做什么呢?

她跟着张启山下了火车,心不在焉,时不时也会盯着张启山的背影发呆。火车站上人来人往,就像怕把她弄丢了,张启山也时不时回头看着她,四目相对,杜小寒便回一个笑容,张启山就点点头,寻找新月饭店的人。

“佛爷,这新月饭店不是说会派人来接我们吗,怎么没见到人啊?”齐铁嘴问。

张启山指着不远处举着“曲如眉”牌子的一行人。

“人早就来了,我们走吧。”

“三爷,他们接的不是曲如眉吗?”那一行人就在人群之中,杜小寒看不大清,只能抓住张启山的手臂,踮起脚尖。张启山低头看了一眼那双小手,又被齐铁嘴的叨念好笑的抬了头,“就是,人家接的是曲如眉,佛爷,你搞错了。”

“古代词人牛希济曾作‘新月曲如眉,未有团圆意,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杜小寒对这种诗词歌赋是一概不通,也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三爷你可真厉害。”

“佛爷就是佛爷,不过这新月饭店也太麻烦了。”齐铁嘴上线。实力佛吹什么的,齐八爷表示,我怎么能输给一个小姑娘。

齐铁嘴说完就开始傻笑,惹得杜小寒也忍不住眯了眼睛笑起来,张启山也是笑着看身边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像俩个齐铁嘴,惹人开心。他侧头看着杜小寒,这笑是她最真心的一次,显得整个人可爱得多,到真是眉曲如新月般,张启山突然顿住了。

“佛爷,怎么了?”齐铁嘴问。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这首诗……”他复又看了眼杜小寒,发现杜小寒正瞪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瞧着他,不自在的转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三)

“各位爷好,我叫小新,今天就由我来送各位去新月饭店。”

那个叫小新的伙计,穿着西装带着帽子,鼻尖挂着一副小墨镜,身材瘦小,声音是刻意地低沉,和杜小寒的打扮像了十分。

有杜小寒的装扮在先,就不难让人联想到,小新的性别,也是装男不男。张启山望了周围一圈,那小新身边跟了不少随从,来接人的车子也不只一辆,看似来迎他,也未必。不是他彭三鞭太贵重,就是那小新地位不一般。

张启山探过新月饭店的情况,探出了彭三鞭是贵客,却没探出会有迎诗的“满眼泪相思”,更不敢细想那诗接下来的“早晚成连理”是何意。他探出新月饭店有个新月大小姐,但忘了看她是否婚配。他暗道不好,只怕这不一般的司机是那大小姐特意请来接自家驸马爷的。好在他不动声色上车以来,那小女子没有显露半分不对劲。

“三爷?”杜小寒自然也看出眼前的女子有些问题,女人从不会错认女人。但怪异地是那小新看两眼张启山就要看两眼她,似鄙夷似埋怨。

“见机行事。”张启山侧头说着。

再说那小新——尹新月本来是要来看看父亲为她择的夫婿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设想中住在大西北的定然是个粗鲁不讲究的糙汉子,想想都难以接受。她亲自接人是为了等人下了火车,直接把人给绑起来,好好教训一顿,送他回西北。好让他知道,做新月饭店的女婿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显然张启山的出现让她改变了主意。相貌不凡,仪表堂堂,腹有乾坤又不像是迂腐酸臭的主儿,他念出了有深意的诗,仿佛与她定情一般。一颗少女心就这么交出去了。

也许这就是尹新月和杜小寒的分别。

尹新月看上张启山可以就为了好看,可以就为了怦然心动,于是接下来便可以为了他不管不顾,前半生没有受过苦痛,所以不会觉得这是奢望,也不会害怕付出。杜小寒则是她的逆行道,她率先是害怕付出,想到得到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她怕受伤,也没什么可付出的,所以这世间有什么不是她的奢望呢?

尹新月竖起耳朵要听他们后座的悄悄话,这个彭三鞭身边居然还有女人,但看起来还不是很亲密,也许是妹妹之类的?

“两位爷都是大西北来的,听说大西北的太阳挺毒辣,可这两位爷看起来倒是白净的很……”车上还有一个齐铁嘴,她只说的两位爷,杜小寒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张启山,拉低了帽檐。

“小弟啊,你说的都是那些普通人家,我们爷大门大户的,哪里用得着风吹日晒的。”齐铁嘴看了张启山和杜小寒一眼,靠向坐在中间的张启山,小声的问道,“佛爷,我们这是被怀疑了?”

“静观其变。”张启山回答的十分简洁,比齐铁嘴还铁嘴,来来回回掰出来就四个字,张启山用手轻拍杜小寒攥在一起的手,拍散了她莫名的紧张,莫名而起的警戒。

杜小寒歪了歪身子,抬眼瞧着张启山,“爷,是不是我……”

“别多想。” 

张启山的视线方方正正,没有一丝瞥向她,杜小寒不想承认,她心里头觉得,真是个奇怪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很勾她的心弦。她换了个方向去看北平的街。她不大明白张启山为什么要大发善心的带上她还承诺送她回天津,不觉得很累赘么?显然她对他是没有用处的,她只是一个过路人,或是因为她受他连累来了北平,他才要做些什么。他是看上了我的美色或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好心眼得像个笨蛋,唔还是木头做的笨蛋,杜小寒难得被自己这些可笑的念头逗笑了,嘴角吸引了木头笨蛋的好奇。等杜小寒似有所感转头,他一如之前。

尹新月又忍不住插嘴,“不知道大西北有什么出名的风光......”话还没说完,两块大洋就扔了过来,“好好开你的车。”齐铁嘴本就心慌,见她还要攀谈,只想她快闭嘴。虽他向来说话三分笑意,可眼下他笑也觉阴冷,尹新月何时受过这种气。

“哼,彭三爷出门,怎么还带着小姑娘。这小姑娘是什么人。”

大小姐脾气一上来,是直来直往的本事,有几分正牌质问丈夫的味道。

杜小寒眼皮往上一翻,可巧了,她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向来最会欺软怕硬。现在学习学习新技能“狐假虎威”也不错。

“我听爷说,新月饭店在北平是赫赫有名的,下人却像不懂事的,爷就爱我在他身边,管我作什么,爷看着我就欢心,你不满意?”不就是看上了这个木头桩子么?你瞧他给你一眼么?这些话她还是在路边听的,两个女人吵架,中间夹着一个男的,好看也说不上,只听得她们骂起来时,靠在男人身上的那一个四两拨千斤,说了好几句“他乐意”“他不乐意”“你没本事还不准我的好本事”。那时她瞄她晃来晃去的手提包,乐意什么?现下这人身份未明,杜小寒也不好直接起冲突,只说了一句,便歇了口。抬眼看了张启山,那人正直勾勾看杜小寒,不苟言笑好似自己犯了罪。

杜小寒正要瘪嘴装可怜,只听得他说:“欢心的。”

新月饭店的确如传说中那样富丽堂皇,闪了杜小寒的眼,这饭店高贵奢侈,一桌一椅都是上好花梨木,两排的蓝衣女仆和黑衣男仆护送,大厅的方正上方是泛着暖光的水晶吊灯,四角以牡丹点饰。

杜小寒见多了这些地方的外壳,但是作为客人走进去,她从来想也不敢想,她怕自己的寒酸让前面的尹新月看了去,便躲在张启山的身后,齐铁嘴竖起大拇指,“爷,这里可真是了不得,不愧是北平第一的新月饭店。”只是眼睛看着便觉得像另一个世界,杜小寒知道脚底下踩着的砖却也是昂贵,却浅薄的不知道究竟有多昂贵,这也算可怜的一处吗?还有多久才到那天津呢?每当这时,她自己也没发觉手心攥着脖子上的项链,是多么用力。 

可到了旁的眼里,好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子,这下可算是把尹新月气死了,大小姐蹬蹬瞪自顾自的上楼,一干仆从跟也不是,停也不是。

舟车劳顿之后,一到房间里,齐铁嘴就来了一个180度侧身旋转,直直的瘫在沙发里,还舒服叹了一声,“真是累死我了。”杜小寒送走了新月饭店的人,也揉了揉脖子,径直坐在了桌子上,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又从身上抽出防身的小刀,削起了苹果。

张启山还站在门口,打开一条门缝,偷偷的观察新月饭店的仆从和布局。

没看一会,身后就是一阵吵闹。

“呀,八爷!”

“哟哟哟,小寒,你这就不厚道了,好歹你还叫我一声爷,吃你个苹果怎么了。”说着还笑笑,“这是孝敬,爷就不客气啦。”

杜小寒撅嘴,“八爷,这是我要孝敬三爷的,你倒好,那八爷你孝敬三爷去。”杜小寒又朝着齐铁嘴扔了一个苹果,刚好砸着他的肚子,他立刻装可怜,“哎哟哟,疼死我了,真是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佛爷,你也不管管。”

杜小寒被齐铁嘴逗笑,一脸傲娇的看着张启山,“我说爷,你才要管管你们八爷,他净欺负人。”

张启山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齐铁嘴,又看着像小公鸡一样扬着下巴,撅着小嘴的杜小寒,也笑开了,装作难为的样子,眯着眼,“管不了,你们两位爷我都管不来。”

“噗嗤”一声,杜小寒捂住了自己的嘴,低低的笑,齐铁嘴倒是顺着杆往下爬,“不敢不敢,我哪敢让佛爷操这个心啊。”苹果咬的咔滋响。

“不过佛爷,你说这新月饭店也真是小气,我们三个人,他们居然只给一间房,啧,没道理啊。今天来接我们的那个小姑娘也看出了小寒是姑娘家,怎么就不机灵点,给我们分个房。”

“八爷,我瞧着那个姑娘是看上三爷了。”

张启山坐在了沙发上,笑看着这两个活宝装模作样,杜小寒对他们的戒心,明显放松了许多,张启山明白,主要还是多亏了齐铁嘴爱逗趣的性子。

“那不正好,我和佛爷一个房,你自个一人一个房,她担心什么。”

“这男人要偷吃,分个房哪里能解决,只有一间房,中间还有个齐八爷,三爷就是想做什么也不好做不是?”

“有点道理,女人真是可怕,幸好我是仙人独行的命,也不知道二爷和夫人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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