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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惠】狐仙传-寻娇记、堕神记

下接阮郎归(完)

见合集 狐仙传

寻娇记

(一)

及䈂的这一年,林致跃出海面,莹绿色的鱼尾泛着波光,如同嵌钻晶莹,鱼尾分叉有美好的弧度,伸长了脖颈望向天空,享受着日光的温暖。

此时绳索飞来,将她捆绑,如同渔民日复一日的捕鱼行动,寻鲛队日以继夜在海上寻找鲛人的踪影。

鲛人稀少,曾经凶残的雄性鲛人被围剿,此后鲛人沉溺深海不出。天师有寻鲛术,也有专门用来挟制鲛人的武器。不过对于柔弱的,刚及䈂的雌性鲛人而言,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林致在铁笼中发呆,她头上银色莲花盛放,身旁鲛人嘤嘤嘤,却被附上口塞,防止她们出声。鲛人的声音能迷惑众生。天师说:能迷惑人的神智,让人类成为她们腹中养料。

所以尽管她们生来美貌,也被蒙上白布,藏于铁笼之中。

阿达将铁笼运上马车,前后官兵穿着重甲,兵器显得很有分量,但阿达显然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帮手将金贵的花布替代白布,白布滑下的时刻,云仔瞥到一眼发呆的林致,然后乖乖蒙上花布。

马车轱辘开始转动,头几天还是晴天,一路上晒得人难受,阿达和秦哥随同几个运送鲛人的官差聊得不赖,唯有云仔听话的守着鲛人的笼子。不知道她们闷不闷,饿不饿,会不会被晒成小鱼干。在运到皇城之前,口塞始终不能拆下,甚至云仔也没有机会再瞥一眼。

快到皇城那几天,滂沱大雨侵占了每个奔波的日子。似乎是雨水过于猛烈,笼中的美人鲛开始暴躁起来,不断撞击着笼子,渴望水的滋润。

官差头子皱眉,“不会多生事端吧?”

“天师给的药,在给陛下献歌之前,那就是个哑巴,您还不信天师。”

官差对那天师颇有轻蔑,但也不敢妄议,他还特烦这些打着天师名号的贩子,于是随意扯开话题,刀柄便指着靠在笼旁的云仔,“那小子新面孔?”

正好泥泞中嵌着一块大石,马车一阵颠簸,云仔撞到笼子上,眼皮也不眨。

“路上捡的小乞丐,看他可怜做事又卖力,就留下了。”

“献鲛可大可小,还是注意一些,这几日看那小子挺安分,这次就算了。”那官差多瞧了两眼,尤其侧脸,心下嘀咕,“忒眼熟了些。”

阿达笑笑,毫无戒备,“就一半大小子,能惹出什么事。”

云仔矮小,面容稚嫩,看上去不过十几岁上下。

(二)
天师在殿外等候,一派仙风道骨。仙师能唬人,在于他经久不衰的容颜,至少在平凡百姓中,维持不老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殿前侍卫八字排开左手执刀,右手掌心附于右腕之下,格挡在胸前。
“陛下旧伤未愈,还请天师留步。”
“正是因为陛下旧伤迟迟不愈,本天师担心陛下龙体,想为陛下诊疾。”
天师身后跟着数名年轻男子,纷纷穿着统一道服,一拂尘夹杂肘间,闭眼时道貌岸然。
领头侍卫昂头,不卑不亢,“陛下体恤天师操劳国事......”天师打断,“陛下龙体乃国之根本,怎可轻视!还是让本官瞧瞧!”说罢袖摆一挥,将那厚重殿门震开,却又一阵罡风从门内反扑,门轻快合上,好似门内人游刃有余,殿前守侍齐齐出刀,刀光微闪,“天师何故?竟在殿前使术法?”
天师眯眼,“本官怕有妖为祸,这殿中何人,陛下又在何处?”
浮尘纷纷往前一步有余,寒刃未退半步。
忽而,门吱呀一声推开,佝偻着身子,浅绿色的官府,年过四十的中年人,眉须细少,眼尖鼻耸,一张粉白笑脸如画作一般,嘻嘻一声笑,“这是做什么?大胆!岂敢拿着刀剑对着天师!”又转头对天师道,“天师大人可是有要事,陛下感念天师的一片真心,不忍天师日日奔波,特叫小奴出来看看。”
“那殿中何人?”
“无有他人,唯陛下与小奴,与一些婢子。太医说了陛下所受外伤,不可轻易动弹,受扰”
“那罡风......”
“不过殿中不顶事的奴才未将门窗关好罢。”
说完,殿内传来轮声,木安回头像门内应声,匆忙进去,将门关上,“陛下不可,您不可受风,还是回去歇着。”这时侍卫也无在阻拦,不多时便听见一青年男子声响,“劳天师关心,孤如今一动浑身疼痛,一听人声便烦闷,只想静养,孤让天师如此操劳,实在愧疚。”
“陛下受伤多日竟未好转,请让臣为陛下诊脉。”
“孤知晓自己的身体,献鲛之期已近,不知天师准备得如何了?美人鲛可寻到了?”
天师正要开口,便被打断。
“孤要歇了,美人鲛之事天师万不可懈怠,回吧。”
听那声音,确实陛下声音,再有说话实在费力一般,难不成他猜错了?或是陛下已有戒心,猜到是他所为?
“是......臣告退。”
说罢拂尘一挥,便退。

铁笼进了训鲛所,换成了金做的雕花笼,此地歌舞不绝,走出一个半老徐娘,阿达惯了这个地方,肆无忌惮的靠近锦娘,双手不规矩的捧上腰下肥臀,糟她一顿打开,一个白眼,眼中充满了嫌弃,阿达生得正正好的普通男子,说哪儿都不上乘,可也不下乘,更别说和身后虎背熊腰的秦哥比较,寻鲛他厉害,但与女人那档子事就烂得多,况也猴急,见到女人就走不动道。阿达非要当着人前将她摸了个遍,才将一大袋银子与金笼交出去。锦娘忍着一阵鸡皮疙瘩,将钱袋接过,比往日十足的分量,本来拉着的脸如一时花开,笑得瞬间灿烂起来,让阿达又起了几分色心。
锦娘上前将花布扯开一个口子,一眼望去,便见一朵含苞待放的银莲附在美人额头上,如果不看她那绿尾,她便如大家闺秀一般沉静,面上几分懵懂,几分清纯,锦娘咬牙,鲛人鲛人,长得可真勾人。她已容华逝去,这些鲛人却可永远拥有美貌,如今还要被献殿前!那嫉妒如毒蛇攀爬在锦娘每寸肌肤,但她到底见过不少鲛人,也训过不少鲛人,面上不漏声色。
“这可是特寻来殿前献歌的鲛人,务必小心对待......”
阿达在她耳边嘱咐,锦娘将花布放下时,转头看见了站在笼旁的小少年云仔,她看得人多,这少年有贵气,还年轻......谁不喜欢年轻的身体呢。
腰被一把捏住,锦娘眉头一皱,扭开,“听见了听见了,我这儿你还不知,保管你赚大钱!”又细声附耳阿达说,“不过这也不是一天工夫,你这几日少来烦我。”说罢便差人将他们送到早已备下的房中,自个儿跟着笼,扭着身躯走道,忍不住回头的时候,见那少年人还站在原地,沉沉的眼眸望她的方向。
她一时全身酥着、麻着。

半夜,锦娘穿着清凉,漏,出一双摇摇欲坠的丰,ru,举着微弱的灯烛,玉tui缓缓靠近少年的房门。
门内的少年双腿并坐,窗户敞开,月光洒下,少年双耳微微抖动,雪白的绒毛如披月华。
女人的手拂过红唇,又覆上门框,正要推开,少年双眼一睁,金色瞳孔微闪。
“小娘子又去哪儿勾汉子去了!”随后又是一段猥琐的笑声,一整胡乱的推门声,锦娘皱眉,提上裙子,压低声音往回走,“你这个冤家小声点儿!”不省心的老东西,醉了也碍事。
走廊中男女稀稀疏疏的调笑,待过了好一阵儿,才静下来。唯有窗外传来整齐的蝉鸣。
“哗!”
那花布被扯开,像蝴蝶般缓缓落下铺在地上。
云仔围着关鲛笼走了一周。几个鲛人看见有人来,恐惧的抱在一块,尽管口罩强硬的将她们的口腔撕堵塞,阻断她们的声音,也不妨碍她们卖力的嘤嘤,来呼救。
唯有林致面容冷淡,形似呆傻。
云仔在她面前站定,伸出手去,似乎要等她回应,她没有回应,却看了云仔很久,仿佛认出了这是那个陪伴了她们一路,给她们喂水的少年,于是歪了歪头,云仔的手贴到她的脸上,她侧过头,在疑惑与好奇中舔上他的掌心。直到掌心的湿濡偏过温热,云仔才将手一开。指尖碰触到她的额头,额头上的半开的莲。
一阵白光从指尖汹涌而来,给他迎头痛击,他一皱眉,抚头,脑中似是想起了什么,又了无波痕。他心下一惊,“从未听过鲛人能攻人神魂而不以其声,莫不是鲛人王族有异法?”
他冷静收回手,林致却偏偏靠身过来,与他隔笼相对。
云仔思忖:她这般痴傻就是生来如此,还是让那天师做了手脚?
而后他摸了摸林致的额头,笑,他不爱笑,笑起来到是几分邪气,只是嘴角微微上挑,再无别的神色。

 

翌日,云仔不见了。

阿达在楼里找了一圈,锦娘不动神色的皱眉,这两人心下都有点慌,一个是慌张,鲛人美艳,送鲛一事可大可小,怕那云仔心思不净,对鲛人做了什么,笼子一掀,却又没有异常。再看锦娘,到嘴的鸭子飞了,没来由的有些慌,心中又满是遗憾。她也凑近鲛人看了一眼,昨日让人为他们打扮,穿了羽衣,虽是呆呆傻傻,却见她又多了几分美艳,仔细着往前瞧了一下,才发现,她额上莲花已是半开,因此显得眉眼深邃了几分。

“不管那小子了,送鲛不可迟延。”

鲛人因此送进了天殿。

这期间不过半刻钟,越过天殿望去,顺着朱红的墙,混着青泥的砖,摇曳的风铃,落在威严的殿门之后,一道白色的身影穿过殿前守侍迈向金龙屏风。

屏风后传来紧张的呼声,“陛下这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您说他身上还有伤在身,若是让那妖怪天师抓了去了,这可怎么......呸呸!小奴这张嘴胡说,不算不算!”

“哎呀,小王爷,您到是想想办法!”韩云溪转过屏风,就见一少年,双脚并在一快烦恼的躺在他的床上,“我能想什么办法,先骗着呗。”青涩的少年音忽的一变透出几分深沉,“只要本王在一日,那天师还能闯进来?”

“未必不可。”韩云溪背着手走近。

“陛下!”

“皇兄!”

内侍上前将他摸了一遍,就怕他的祖宗身上带伤,可看来韩云溪又未有变化。

韩云溪止手,“成王,你立刻带人去天殿,将那新来的美人鲛迅速送往宫中。只说朕等不及了。”

那少年成王接了指令立刻出门,韩云溪顺势瘫在床上。

内侍伏低身子,“陛下身子可有碍?那献鲛的晚宴可需要再调些强兵埋伏?”

“人如何能斗得过妖?朕是担心那些低贱的雄鲛生出什么龌龊下流的心思。”

内侍搓着手,“那美人鲛也是鲛,何必这么早入宫?”

韩云溪立起身子,袖口落下,那原先用法术掩饰的图案在他的腕间露出,内侍大惊,“陛下!这腕间墨莲怎么竟有合并之势?原已是大开,可是陛下身子哪里不舒坦,受了伤!”

韩云溪摆了摆手,摩挲着腕间的莲,“常通,那皇族鲛人,额上也有莲,她已半开,我便合拢。”说话间他走了两三步,走到屏风前,上面金龙盘旋,龙须在山河之上绵延,龙目镶以彩珠,韩云溪轻轻敲了两下,“会是她吗?数年来我要找寻的人原来是这个鲛人。”

常通挠了挠脑袋,往前凑,“可是陛下,您找她究竟是为什么?”很快又拍掌,“会不会是上天的启示,这鲛人的出现是灭了那妖道的好机会。”

韩云溪不清楚,只是无论他怎么想,脑海中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白布,那白布后是一个女人身影,她的手中提着长柄模样的东西,挂着坠下的莲花灯,她是不是在朝着这边笑呢,着实看不清楚。

很快,女人的身影让他想起他的娘亲,老皇帝的一任妻子。

很奇妙的结果——他的母亲是狐妖。

所以生得他是狐妖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他出生之时,天有霞光,所以世人皆以为他是天神转世,就连他的母亲也一度如此认为,于是与众多话本不一样,他顺顺利利成了皇帝。他母亲诚惶诚恐的死去,似乎还不敢相信一只狐妖成了皇帝,毕竟她只为真爱,没有野心。

反倒韩云溪自小便发觉不对,他常常与这个世界各个不入,他即便不修不练,也仍有强大的术法傍身,是故国师派“人”暗杀他,他也能全身而退。可他信手拈来的咒语,却半分也不能对那国师下手,他原以为是国师过于强大,然国师并非如他想象中那样厉害,甚至也瞧不出他的狐妖之身。或者说,除了他娘亲,即便伴他长大的常通也不曾发现。

莫不是他藏得太深?

车轮滚滚,滚过青石路。

小成王时不时回头望上一两眼,后来实在耐不住,一个人窜上了关鲛的金笼,那鲛人头上挂着花钗纷繁,身上穿着海色的半肩裙,却盖不住一条绿尾,盖着金笼的布被掀开一角,车轮子的滚动,金乌在她身上巡逻,一条日带从她额上滑下,尾上的晶莹像层层涌起的浪。小成王看呆了,看红了脸,却不为她的尾,不为她裸露的肌肤,只为她的脸。

是否倾倒众生。

各人见解不同。韩云溪只道未必,因他自己便生得出众。

小成王很快迷陷鲛人美貌,总是不由自主朝着她发呆,总是惯了在她身边自言自语。却也不曾注意她的眼眸从痴傻,渐见迷茫,似乎不明自己为何在笼中?

 

距离献鲛的日子越来越近。国师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鲛人是否皇族,他只要天子听从他的意见,看上这些鲛人,让这些鲛人迷惑他,让天子与鲛人为爱共舞。

而雌鲛是最柔弱的存在。

韩云溪赶在那之前,将美貌出众的鲛人带入宫中,也许,国师发现了,会更开心不过。

 

(三)

越到那一日,韩云溪越是心焦,有什么事情等待他去解决。

“你竟接她入宫!那国师的阴谋你可都忘了!”

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正为韩云溪带冠帽的侍女被他挥开,勒令众人退出门外,“可是仙人又至?”

“这人间世事我不能干预,可你早知国师阴谋,为何不早早将林致送回海中?”

“林致?是那鲛人?送回海中她便能安然无恙?而仙人不是要助我铲除国师?”

那声音不见来处,依然着急,“错了错了!你这是重蹈覆辙!”

韩云溪敛眉,他心中有几分戒备,但潜意识中又明白他与这位“仙人”并非敌人,甚至是同伴,过往日子中,仙人曾出现“提示”他几次,似乎仙人并不能干预凡尘俗世。“要杀那国师实非难事,以我一己之力,与他奋力一搏,也有生机。”

“不行!,万万不可!”

门外传来常通的声音:“众位大臣与国师已在殿内等候,陛下何时出驾?”

那仙人再无声音,韩云溪扯了扯衣物,就好似他不能让人发现他是狐妖,也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杀了那国师,冥冥中他承受着无形的限制,所以,他自小便觉得稀奇,这世上竟也有妖物登上宝座,却没遭天谴。

他刚登上车辇,未及中殿,灵敏的耳朵便听见混乱的闹声,很快鼻息见盈满了血味,他迅速下辇飞奔,朝着中殿冲去,常通不明缘由在后追赶。

待到门口,便有三三俩俩侍从滚出,里面传来尖利的声响,如一柄长箭直穿天际,常通被震开三两步,抱头跪在地上,双耳有血水溢出,任凭是韩云溪也有些目眩。往前两步走,声浪将他排开,他如逆风前行。

那笼子已被打开,小成王跪在鲛人身边,口中溢血,气息奄奄,却痴迷一般的笑,韩云溪冲到他身边,抬头再看国师露出深黑色鲛尾,身边两三道人皆已幻形,伏地拍尾,更觉恶心。

小成王拉着他的袖子,道:“皇兄,我想带她逃。”

韩云溪捏着他的手臂,他明明气若游丝,却未有死相,“是你将她放出?”

那尖利的声音骤停,韩云溪转头,发现那鲛人看着他,眼中不再痴傻,反而清冷得过分,额上莲花已然全部绽放,他抖了抖袖口,手腕间的莲花已经合上了。

那鲛人也看见了,嘲讽笑了一声,他还未想明白缘由,只见狰狞的国师,甩着鲛尾朝她袭来,她笑着闭目等候。

一霎间,世界崩塌,中殿消逝,人影重重扭曲,藏于漩涡。

韩云溪手上捏着国师的心脏,瞬间也空无一物。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全身疼痛痉挛,伏地险些化出原型,一手已成爪拍着地上砂石,银白色长发在地上甩动,狐耳因疼痛颤抖得厉害。他勉强直起身子调息,睁眼后才认出这已不是小世界中的皇城,而是他的住所中,最简陋的洞府。

圆头圆脑的粉兜小孩窜出,带着几分颐指气使,“你是怎么做事的!你杀了小世界的人,让小世界发现你的闯入,活该被世界意识驱逐,这下好了,故事线乱七八糟的,天命书要改写可得费老大劲了!”

韩云溪是小世界中的名姓,很多年头没人直呼过他的名姓了,他伸手一抓,将那小仙抓在手中,倒挂在洞府之外的崖上。

“长老,小仙错了!求饶过!”

“你在小世界中装大仙我已是不计较,你将我记忆藏匿我也晓得缘由,是怕那小世界将我发现,可那仙子究竟何意?她若不按世界意识走,我又何必走这一趟去帮她。”他压抑着身上的伤,以及怒气。

小仙委屈,弱弱解释,“那仙子……仙子历劫中,并不记得前程往事,或许是天命书我们看漏了,那林致与国师有仇?总之,仙子即是凡人了,除了每一世的结局自己无法改变,其他的小变化不受天命书控制。这也正是长老您的成仙之途,若能使得仙子每一世善终,也是一份大功德。”

 

狐仙传—堕神记

(一)

男子从血池缓慢走出,黑袍拖在地上,没有半分血色,他转过身子坐在宝座上,在无尽的黑暗中,蓝色的瞳仁异常明亮。

他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短小的手杖一挥,血池漾起的小水珠幻化成一遍水镜。

水镜中的女孩充满了光明与仁慈。

下一瞬,宫殿空无一人。

黑暗神出现在她的房中,她正跪在床上对着光明神殿的方向的祈求,祈求光明神能饶恕她的罪过,饶恕她的口舌之过、贪婪与嫉妒。可是冷酷的神此时却没有多余的时间倾听她的诉说。

象征黑暗的神斜斜靠在床头,他皱着眉头,心中充满了不屑。

并非不屑所谓的光明神,这只不过是一个小世界的所谓神祗,他不屑这个女孩,这个不知感恩的仙子。

上个小世界中,据天命书记载,仙子转生的林致被送入皇宫,她被少年天子看中,天子为了长生与她交合,她却渐渐爱上了成王。很快她怀上了天子的孩子。鲛人族的孩子在出生之时会将母体吃掉,林致的死亡充满了痛苦。成王悲愤造反,国师欲将小雄鲛送上新帝之为,成王揭穿他们的阴谋,借以天谴将鲛人歼灭。

但林致已经死去,不得复生。

可这中间出了差错,黑暗神刚入新世界,让世界封锁了记忆,转生的仙子不知缘由痴傻,后来……那眼神,他无法不怀疑那仙子是故意跟他作对!

天命书未被篡改成功。

黑暗神思及从前。

“长老既有机缘,尽管试试,即是为您自己,也为我狐族寻一条成仙之道。”

“少主是狐族的王,您才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狐族便是我心中负担,如何轻而易举谈成仙一事。”

少主的寄托仍在他耳边徘徊,他只能目光灼灼盯着这个所谓的仙子,尽力助她。他原道这个仙子官高位重,后有幸上天界一道,才听了旁的仙人一耳朵,不过就是天后身边一掌灯小仙罢了。

他素来不爱管闲事,未再深究。

有人敲门,探出一个头来,金色长发耀眼,碧绿的眼眸圣洁,嘴角弯弯翘起,茱莉娅双手放在背后,可爱的走近,“杰妮芙果然是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唉,我果然还是不够忠诚,哦!宽容仁慈的父神请原谅信女的懒惰。”

杰妮芙苦笑,意味不明地说到,“父神如何不会原谅你。”

现出原身帮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

黑暗神手一挥,眼前是一幅金色书卷,这是天命书的副本,能窥见天命书中所有命路。

在这个小世界中,有众神主宰。其中赐福人族与精灵族的是光明神,光明神居住在光明神殿,据说光明神能感受到每个信徒的虔诚,越是虔诚,越有机会获得光明神的赐福,这即是神力的赠与,也是神力的获得。而黑暗之神则掌管一切黑暗的生物,渴望鲜血的血族,游走在死灵过度的亡灵,或者崇尚黑暗力量的魔法师。他二人从百年前大战两败俱伤之后,便不再互相干扰。然而光明神的力量日渐壮大,黑暗神的野心不见削弱。除他二人之外,还有贪婪之神,捣蛋神各居神殿,坐低附小紧跟黑暗之神在大陆捣乱,为平静的国度带来些小风波。

而美貌的神灵并不崇尚神力,她崇尚至高神力对她的迷恋。

故而她总是徘徊在光明神殿之中,可光明神身边的神仆得到男人的目光总比她要多。

杰妮芙是神向大陆传达神谕的神使。是由光明力量创造出来的生命。

茱莉娅跟随在她的身边祈祷,尽管他们刚刚已经在光明神庙中为王国,为百姓祈福。茱莉娅没有瞥见杰妮芙对她频频投视,而是在念完祷告词之后,重新握住杰芙妮的手。与茱莉娅的微卷金发、纯净碧眼不同,杰妮芙是柔顺黑发顺延而下,在大陆作为黑暗象征的黑发,因她周身光明神力而变得不同,甚至,杰妮芙有着令人着迷的深邃的黑眸。神在创造生命的时候,从不会刻意选择模样,是贪心神使模仿美貌的神灵特蕾莎,为自己留下黑色的眸色与长发,显得肤色更加纯白,气息更加纯净。

“我亲爱的杰芙妮,真羡慕你!我多么渴望有一日能像你一样成为神的侍奉,哪怕只能远远望见神的身影,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最低贱的仆人......”

“好了!”杰芙妮将手抽开,圣洁的少女面容痴迷,无暇顾及自己身上浮现的光亮,那是神的赐予,杰芙妮心知,父神一定时时刻刻关注着茱莉娅,正如她曾在他身边伺候时,父神注视着水镜的时光总是那么漫长。如果茱莉娅的生命有千百年,那么父神一定会千百年守候在水镜前,只为不停为茱莉娅注入神力。“我不是什么高贵的神使,我只神的仆人,一个犯了错,被神赶下来的仆人。”

“怎么会呢?你不是唯一在父神身边侍奉最久的神使吗?你这么忠诚漂亮,父神怎么会不喜欢你?若是父神连你都不放在眼里,我们这些平凡的子民如何能得到他的垂怜?”茱莉娅悲伤的感叹。

杰妮芙心中涌起心虚一阵,她坠落到这个王国,如果不告诉他们自己是神的使者,如何能有栖息之地。尽管父神已经不要她了,她始终相信,父神只是一时生气。所以她撒谎告知茱莉娅与神父,她是为了替父神好好看看褐色土地上的模样,是否崇拜着神,期待着神的恩赐。

同时,杰芙妮有无可奈可的涌起嫉妒一阵,她丝毫不知神因为对他的思恋而将杰芙妮逐出神殿。“神父说,精灵族传来的一封救命的信件,黑暗的力量出现在精灵族的领地上,王国的皇子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他决定前去探探情况,神父说,我也该出去历练一番。杰妮芙,我多么希望你能陪我一同去。”

“你是守护光明神的圣女,有着最强的光明魔法,何须要我陪同?”

“亲爱的杰妮芙,相信我,有你在我才更加安心。”

父神是不会让你陷入危险的。

或许,我微薄的帮助,能使得父神原谅我?

杰芙妮的拒绝并不坚决,只是一抬眼看茱莉娅,心中便酸涩难受。

‘也不过如此。’特蕾莎说镜中的女子容貌是光明神还未成神时最迷恋的样子,她躲在身后,忍不住比较了一番,轻声的嘟囔成了她的口舌之过,至今,她都不服。

可是,她清楚感受到身体中流逝的神力,她慌张的抬眼,从床边的镜子发现自己未溜走的一刻嫉妒面容。

又被神发现了,她不圣洁的心。

她匆忙点头,“好的茱莉娅,我一定会陪你去的。”

“谢谢你,我最爱的最善良的杰妮芙。”

她反复听见了神的冷哼,她闭上眼,深怕神看见她剩余的,可以装满一马车的嫉妒和不甘。

黑暗神蹲在光明神殿外丛丛绽放的蔷薇花中,那黑暗的气息使得娇艳欲滴的蔷薇花染上黑珍珠一般的色泽,除去了几分柔弱,算不上邪恶,但是令人退避,不敢轻易冒犯。

早在光明神将视线投降两个女孩,他就脱身出来,只要他不将视线放在茱莉娅身上,便不会被光明神察觉,尽管他一点也不怕他。

天命书的副本始终在在他身前敞开。

如今的故事,与天命书行迹吻合。

光明神雅特迷恋上与他曾经的妻子一般模样的茱莉娅,将不敬的神使逐下,神使谎称为光明神视察大陆,受到了重视。

随后神使随同茱莉娅前去精灵族,却遇上了黑暗魔法师驱使亡灵族要吞没精灵族,在与亡灵族的打斗中,光明神降世。神使眼睁睁看着光明神只救茱莉娅,弃她不顾。最终成了黑暗魔法师的傀儡。

柔弱无力的傀儡神使突然重现在茱莉娅身边,只是她还未来得及伤害茱莉娅,便被光明神粉碎。

她不明白,像父亲一样将她创造的神,为何对她毫无怜悯。

黑暗之神将天命书·副本合上。他没有多余的同情,只是冷静地谋划。他想,在这个小世界,若想善终,获得力量便可吧?若是崇尚力量,光明神力得不到,黑暗神力也不逊色罢。

 

堕神记(二)

 

王国的皇子穿着最简单朴素的战衣,腰间是勇士们常伴的尖刀,刀鞘嵌着一块莲花形状的墨色宝石,刀只是陪衬,他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紧贴着胸口的一把短小魔杖,才是皇子最紧密的依靠。武器如同伙伴,这是好战人族的名言,而一把华贵的,强大的魔杖,是一个魔法师的炫耀。深蓝色的披风被吹动,皇子未曾下马,只是摇晃着马头,转身看了两个少女。

皇子的仆从也皱起眉头,“神庙没有人了?两个连刀都扛起不起的少女,如何能保护皇子殿下?”

皇子随意看了仆从一眼,仆从忠诚为他牵马,皇子黑色的眸总是令他脊背发凉。

皇子说,“听说一个光明神的圣女,一个是光明神的神使。真是忠诚的神仆。”随后转身,轻轻驱马,“王国的皇子,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只需要保护自己。”

皇子没有为任何一位少女惊艳。

茱莉娅跟在身后,她曾远远看过皇子的背影,从未如此近的接触。他锐气的眉,如刀锋利的眼角,比光明神庙冰冷雕像更有温度,冷淡桀骜却不冷酷,皆因她们也算他的子民。一瞬茱莉娅抹去曾对皇子的误解,一瞬她在心中向父神道歉。

我敬爱的父神,我并非不爱您,不重视您,我将您当做最敬重的人,如同父亲一般。我为将一个凡人与您的神威相比较而愧疚。可即便如此阐述自己的罪过,她仍然控制不住将眼神放在渐去的蓝色披风之上。

马蹄停驻,皇子回头,疑惑,“你们不走?”

茱莉娅脸颊发烫,立刻回神,见身旁的杰妮芙亦在发呆,不过片刻,杰妮芙拉起她的手跟上去。

 

光明神殿之中,水镜被打碎,漾起层层波浪,住在大陆东边的人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浪席卷,神威令人瑟瑟发抖。

神仆跪了一地,神色慌张地抬头,刚触及神不善的面容,便做灰飞,立刻湮灭。

穿过一片森林,有一棵生命之树。

郁郁苍苍,枝繁叶茂。

都是它过往的模样。守护者它的只有三两个年老的精灵。

精灵族有长达几百岁的寿命,他们喜欢群居,向往自由和美丽。身子矮小,但是容貌迤逦,最美的那一个,便是精灵族的王后。

可是一个王后,并不能统治分散的精灵族群。所以王后很快便不是统治者,而是精灵美丽的象征。

皇子下马走近,抚摸生命树,簌簌落下的叶子铺满一地的泥泞,几个老精灵从树洞中窜出。

“传说,精灵族生活在深林中的每个角落,你可以在枝叶间窥见他灵动的双翅,也能在树洞中看见他学习松鼠摇屁股,他们最喜欢在日光下与蝴蝶追赶,蝴蝶斑斓,他们有着光明神的恩赐,金粉裹身......原来,森林一直如此落寞。”这与杰芙妮在水镜中一瞥而过的精灵生活,大不相同。

她只是感叹,茱莉娅想要同她解释,却被一把低沉的嗓音阻断。皇子说,“生命树慈悲,为他们预知灾祸,可虚荣的精灵早已将它抛下。他们曾经占领整片森林,却早就忘记了森林为他们提供栖息的恩德。”

杰妮芙说道,“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是神的子民,依旧忠诚神,”

皇子看她,竟十分专注,“是吗?神给了他们什么?美丽?力量?神比深林更伟大?”

“神创造了森林。”杰妮芙斩钉截铁的说,无所畏惧与他对视。皇子并不生气,反而轻笑,瞳孔似乎变淡了些,一时像深海的颜色,但沉到了底,又是无边黑暗。

皇子走近她一些,旁边的茱莉娅微微咬唇。听皇子柔声应和。

“确实,神创造了森林。”

年迈的精灵拄着拐杖走来,鼻头挂着小眼镜,过于衰老,背上的翅膀像残败的枯叶下垂。“是哪里来的贵人?”

皇子弯下身子才与他平视,像是礼节性的鞠躬。对于一个皇子而言,实在特别。“大陆东岸亚蓝王国的皇子雅涟,听闻生命树传来不安的消息,特来相助。”

年迈的精灵眯着眼睛将他看清,却模模糊糊看清了他一头利落的短发,吓得连连后退,踉跄中失了中心,就要摔断一把老骨头,让皇子在手上一挥浮在空中,缓缓降落。陆陆续续出来好几个年迈的精灵,将他扶住。

确实,跟精灵的金发相比,黑发难免令人感到恐惧。

杰妮芙若有所思,却不是因为他们相似的发色与眸色。

精灵冷静下来,“之前确实像亚蓝王国传去信件。生命树告诉族人,将会有黑暗的力量将我们侵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到来,而精灵族的下场就是如同被火焚烧的白纸,很快便不复存在。”

杰妮芙好奇问,“这难道就是精灵族不在森林的原因?”她想,精灵族的现状已经如此惨淡?下一秒,传来王子的轻笑,仿似嘲笑,茱莉娅扯了扯杰妮芙的袖子,白色的裙子顺势晃了小波浪,“精灵族早已不在森林居住。”。

夜里传来狼的嚎叫,杰妮芙猛地惊醒,摸了摸酸涩的脖子,看了眼被她当成枕头做得端正的皇子,杰妮芙少见的羞涩了一番。背后是光明神的神庙,由精灵建造,却因为很久没有洒扫而显得荒败,只有年迈的精灵偶尔的供奉。

精灵说:一定是神气愤精灵族不在守护森林。

但是森林常年绿意,却无新意,百来年的生命耗费在这里,十分可惜。“在想什么?”低沉的嗓音唤回杰妮芙的注意,仆从都靠着树睡去,皇子不愿进光明神庙休息,怕惊扰了神,仆从便也不敢进去。

“你不进去吗?”皇子侧头看她,在黑暗中深邃的眸盯着她,明明嘴角挂着笑容,却充满了神秘。一种危险来临的直觉。但很快,皇子就将脸转开。“你不愿意离你的父神近一些,或者靠在他的怀里睡?”

皇子很快说出了杰妮芙难受的话,“神也有私心,也会偏心,也许你的神,不愿你进去。”

杰妮芙一惊,难道皇子知晓了茱莉娅与神的关系?可是皇子只是凡人,不会懂得神的烦恼。

皇子不需要她的回答,可能夜里冷清寂寞,皇子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皇子之所以是皇子,他想要说话的时候,就必须有人倾听与顺从,他又提及精灵族,“精灵向往城里的生活无可厚非,王国中也有不少的精灵,族群为生的精灵学会了人族的生活方式。精灵与人的结合,也越来越多。”

“神会因此而不高兴吗?”皇子问杰妮芙。

杰妮芙有些生气,“神不会关心这等小事。”今日,今夜,皇子说了太多关于神,皇子不敬仰神,真是王国稀奇的事情。她隐隐明白,这与皇子的魔法毫无光明力量有关。

轻笑一声,皇子将手放在下巴上,几分轻佻就无意间出现在皇子的脸上。“神的脾气不太好。他既不会关心他创造的生灵,又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对自己信徒发难。”

杰妮芙皱眉,以为他说精灵族将来的灾难,精灵族背弃了森林里的神庙,追逐奢靡生活,所以父神小气,才会降罪。尽管她无法辩驳在光明神的眼中,并无有重要的事情,生命弹指即灭,光明神从无仁慈。但他强大,创造了一切,“皇子不见是黑暗的恶神企图夺去父神的光辉,光明神赋予生命给他们,就应得他们供奉。若是神父要收回生命的恩赐,也是理所应当。”

她性子柔软,说话也柔软,像棉絮,皇子眉头一扬,表情难言,几分想笑,然后摸摸她的黑发,“至少黑暗的恶神不会给他们生命的希望,又轻易剥夺。如果......你是神呢?”

“如果你成了神,你想做什么?给他们永远的希望吗?”

 

堕神记(三)

杰芙妮陷入梦境,她仿佛又回到神的身边。神穿着洁白的衣袍,万年不化的忧愁凝结在他的眉间,他众多的子民再虔诚的供奉也无法令他展演。冷漠是他对所有生灵的态度。

美貌的神甘愿匍匐在他的脚下,似乎众神都觊觎她的美貌,但她不屑一顾,只求能揽着他的肩膀,靠着他度过漫长的年岁。

杰妮芙小心翼翼为父神拿来披肩,将光明的神杖擦拭,放到神的手中。光明神看了她一眼,赋予她更高级的神力。然后用神杖将水镜打开。美貌的神灵因此嫉妒。

她的嫉妒,像大海,看不见终端。

“雅特还记得她,一个妄想神灵的人,她的鬼魂早已心甘情愿投入亡灵池,成为你的祭品,雅特却称她为妻子。亲爱的雅涟,你不想让他在尝尝失去的痛苦,让他成为你的永远的手下败将。”

美貌的神灵(忘记叫啥名了 不想往前翻)婀娜地往前走,走上神座的男人,她的长裙摆动,她的表情得意,眼眸许多势在必得。“你想想,把那个叫茱莉娅的女人投入亡灵池,雅特一定一定,挖了心的痛,剖了骨的疼。”

黑暗神百无聊赖之际抬眼看了她,好似多了一些兴致,然而亡灵在神座前爬出,带着垂涎的目光将美貌的神灵吓退。袖子一回,美貌的神灵被逐出黑暗的神殿。

黑暗的使者点起引路的灯,看着神灵愤恨离去的背影。

“皇子?”仆从醒来,见光明的使者枕在黑暗神的腿上,像婴孩一般睡梦中无有烦恼。

皇子嘘声,示意他轻声。被施了魔法的杰妮芙不会被轻易吵醒。皇子为她变幻出了舒适的毯子,将她遮住了双眼的刘海轻轻拨开。仆从一脸惊异,从未见过皇子对任何一位女子,如此小心翼翼。

雅涟只想,让她从睡眠开始,变得舒适。

雅涟走到了神庙门口,脚在石阶上蹭了蹭,茱莉娅早已躺在神像前面睡着,金色的长发散落在祭台上,一个男人小心翼翼亲吻茱莉娅的额头。突然,雅涟就后悔了,不该让杰妮芙轻易的睡着。

察觉到雅涟逼近的步伐,光明神雅特警惕,若有似无挡在茱莉娅身前,挡住她那可爱的睡颜。远处的仆从只看见皇子停在神庙前,一动不动。

看不见雅涟一刹那闪动的身影直逼雅特,两人闪打了几个来回,顾忌着茱莉娅,雅特难免落于下风,雅涟上前擒住他的脖子。

黑暗的神力与光明的神力不相上下,天命书中黑暗神若是能杀掉他,便不会再筹谋,雅涟双眼微眯,指尖化为锋利的刃,依稀分辨似兽爪,他用修为摁压着他,将他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痕,迫使他骨头扭曲,濒临死亡,狂风骤起,神庙上方出现黑色旋涡,与上回要将他弹出小世界的情况差不离。

雅涟低头,手中气力加大,可观雅特气相,生命衰竭而气运不衰,不死之相。与那小子一般。

雅涟将手松开,神庙顷刻复归原样。

雅特双眼迷茫,脖上血痕消逝,又变回原来威严镇定的样子。

光明神是强大的存在,天命书无法解释他突然被黑暗神摁在地上摩擦,便自行修正。可即便如此,雅特心中依旧留有疑惑,那短暂的失神从何而来。

只是他无暇顾及再多。“离她远一点!”

雅涟装作无事笑笑,俏皮指着茱莉娅,“她?”又指了外面的杰妮芙,“还是她呢?”

雅特心神随着他的手指晃到了外边,一阵胸闷不知从何而来,但......那不过是个低下的仆从,神已足够宽恕,让她在人间游走。雅特收敛心神,“你很清楚!”

雅涟故意瞪大双眼,“我清楚吗?不过......她(茱莉娅)倒是长得很像,很像一个口口声声要为我祭亡灵池证明她无尽爱意的女人。这点记忆我还是有的。”

看着雅特光明神力的再度凝聚,黑暗神雅涟想,可惜精灵不在,不过故事提前,也无伤大雅。

他指着茱莉娅,“不知道她,成为我的傀儡,是不是很有意思?”

天刚拂晓,一瞬间又被大片的乌云遮住。

还没有睡下片刻的杰妮芙醒来。

生命树狂乱地摆动,是风太过呼啸,或是它太过悲鸣。

亚蓝王国的子民、在城中等到晨光的精灵揉着眼睛看变幻无常的天。

镜子中浮现出一张张精美的面容,他们恍然不知灾难来临如此之快。

城中安宁,吆喝与人潮照常。

森林被重重黑暗重重,压迫。每个生命的胸口,小心翼翼喘气。

亡灵从泥沼中爬出,黑暗的魔法师受邀,为静寂的森林铺满荆棘。

年迈的精灵围着生命树,无能为力地像神祷告。

神的子民总是盼望,神将每个生命,尤其是他们自己,像珍宝一样,予所欲求。

当脸颊如盘踞树根一样丑陋的亡灵,将淬满毒液与泥污的指甲挠向他们,慌乱逃窜,换不择路。森林被撕裂,如同大陆板块移动一般,悬崖一道道冲开,年轻的少女被亡灵抓破衣角,被神一把拉住,那不长眼的亡灵顷刻摔入黑暗,与无法自救的精灵一同。

 

杰妮芙:如果细数应当有36个小时,在光明中诞生的神的使者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黑暗中躺过这一段孤寂。其实也可笑,在光明神殿的日子,因为太漫长所以,时间不算什么。森林应该重归平和,但是以父神小气的性格,亡灵伤害了美丽的茱莉娅的衣角,应当早已变成了荒漠。算了,黑暗也挺好。

尤其,还有盏灯。

真要感谢这盏“灯”。让大地重合之际,没有将瘦弱的“光明使者”压成肉泥。尽管我一动也无法动,像极了沉睡许多年的僵尸,一种有意识有躯壳的亡灵。甚至不知道周围是无边的黑暗,还是凝固的墙(我的手也无法触碰到周围,幸亏也没有从天而降的压迫感。)呼吸也没有问题,我大约,可以再等等。时间或许很长,或许很短。

但很快,那盏灯就开始剧烈摇晃,像极了摇尾的狗,我感受到细碎的沙土落下的声音,像一场不怎大的雨。然后是光明,不怎么耀眼的光明,是天刚刚亮带着阴霾的深蓝色。

他来了,比我预计得有些早。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要救我?我知道他会来,也并不是我能预测。这个世界的神灵,没有人会预测未来。就连灾祸来得也很突然,除了始作俑者。但是我认得他的法杖。没有光明神力的法杖。

与来时不同,他的眼眸变成了像大海一样的蓝色,里面是否有美貌的人鱼与歌声徜徉?但我知道,人鱼族早已销声匿迹。他能驱动亡灵,让父神忌惮,我从未见过他,但我记得父神对他的怨恨,因而也瞥过他一角的黑色披风。很朴素,没有任何花纹与象征。

从皇子,到黑暗神,我对他掀不起一丝惊讶。

他将我拦腰抱起,竟然很珍贵一般,我的长发一定像黑色的瀑布,甩在他的手臂上,他也不见嫌弃。我想起不久前的夜晚,他曾用很珍视的眼神注视着我,我一定疯了,才会因此开心。

我想我快疯了,因为得不到父神注视,因为太过孤寂,哪怕一个乞丐的仰慕眼神,此时都会令我心动。

听见他用很低沉的声音问我;“恨我吗?”

已经逐渐可以看见黑暗神殿的大门了,与光明神殿相比,不过是一个白得单调,一个黑得单调。

恨?应该恨的,“我更恨父神。”我的声音嘶哑,却不影响我的回答。“我知道,你想让我,成神”。

我当然恨他将我置于黑暗,却更恨,危险来临时,同样置身于亡灵污臭的爪子下,冷酷的神自私的将所有目光都给了茱莉娅。

明明是神,却做不到平等,但我更是因为嫉妒,更是因为绝望,原来。

神使只是一只蚂蚁。神的眷顾不过是这只小小蚂蚁的自以为是。

“成神之后,我会杀了你。”

我对黑暗神说,这是我的傲气。可偏偏他不为此生气,还笑了,将我放在床上,喂了一杯深红色的酒,“只要你信我,我会帮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如果,这是他的阴谋,他十分杰出。

堕神记(四)

茱莉娅被带回了神殿,神界美丽得令她炫目。

她看着在床边凝眸注视她的父神,感到由衷的幸福。然而也会忍不住想起不久前的遭难。那些可怕的黑暗生灵,无辜的森林,她挚友杰妮芙。噢,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不能拯救这个时间的所有的无辜者。

而后,又忍不住想起那个强大的、却又恶毒的男人。与父神的伟岸宽厚不同,他对世间的不羁与不屑,让所以女人都想成为那份例外。

不,她怎么可以这么想,她最不该的就是向往黑暗。这是对光明神的背叛。

世间有光明和黑暗,就注定是一场迟早会来的对立战争。直到什么时候呢?直到这个世界在没有多余的神为止。

雅特对她嘘寒问暖,“我虔诚的信徒,欢迎你来到生命永恒的国度,光明的发源地——我的神殿。”光明神将她抱住,“我的挚爱,我的宝贝,你终于回到我们的家了。”

光明神的垂怜令人渴望,也突兀得令人恐惧。

杰妮芙已经能够动弹的第二天,扯着床上的红帐子发呆。桌上放置着一捧鲜红欲滴的玫瑰,露珠躺在花叶上,不会因为阳光的焦灼而散去。黑暗的使者送来美食佳肴,亡灵点起亮光,她像被囚禁在城堡的皇后。尤其她美丽,尽管这个环境衬托得像格格巫的制药现场,但我们决不能称为老巫婆。女人是会生气的。黑暗神发出无意义的笑。

杰妮芙翻了满当当的衣柜,其中有一件与黑暗神相似的黑袍,朴素没有花纹。她曾做光明神使,华美的斗篷缀满四季花朵,彩翼群爪,所以觉得这过分单调,修长的指尖饶了几个好看魔法圈,脑海中想起神殿大门前丛丛锋利的紫色蔷薇,像一群妖媚又小气的女人,将那个男人守得很紧张,思索间竟然有几分兴致笑出声,一朵绽放的蔷薇爬满披风,她盖在自己身上。雅涟在神座上被攀爬到衣领的蔷薇分去注意力,抬头,女人从长廊中现身,她墨色的长发洒在背后,从人类的审美来说,金发最美,从黑暗审美出发,纯粹的墨色令人欣赏,从长老见过的女子来说,不加粉饰的长发披肩实在迷人。雅涟毫不避讳欣赏的眼神。

杰妮芙款款走去,她赤脚向前,他在每一步垫上地毯,为她暖足。她为他的欣赏而感到骄傲,也为那眼神毫无恶意与污秽而心动。杰妮芙单纯,十分容易陷入不轨男子的殷勤陷阱中,如果雅涟制作了陷阱,想必杰妮芙堕落更快。可惜,她只看出了雅涟的风度。

大殿的中央是沸腾的亡灵池,一池墨水翻滚,凑近了便发现那翻涌的浪潮是一张张人面组成。杰妮芙停在亡灵池前,仿佛听见哀嚎,但是神灵的宫殿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寂静。无论哪一位神灵,他们的神殿都充满了寂寞。雅涟站在她的身后,她稍一侧头就能看见他胸膛,看见他有意无意甩在手上的黑暗法杖。

“是这里吗?光明神的妻子死亡的地方。”

他略微一皱眉,在雅涟的记忆中,那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子。

“父神......光明神说,他的妻子被罪恶的黑暗强行掳走,你拆散了他们,就为了让他痛苦。”

雅涟嗤笑,“他作为一个光明的神职真是浪费,他应该成为谎言之神。”

 

杰妮芙瞄了他一眼,试探道,“美貌的女神说,是因为他的妻子爱上了您,愿意为您献出生命,成为黑暗的一部分。”当她说完这段话,仿佛在亡灵池中看了光明神的妻子,那一张写满了嫉妒与不甘,但又好像眼花,为了自己深爱的神灵死去,应当是满足的。她又隐约明白分毫,只是说不上来、

雅涟并未在哪个女人身上过多关注,只是将亡灵池池水掀起,法杖筑起一道水墙。

水墙中是一片荒漠,年迈的精灵被埋在流沙之中。

也有年轻的生机勃勃的城镇,曾经美丽的精灵失去了所有的光明神力,或被锁链拷在拍卖场,或在马厩旁任由低贱的农夫猥弄。

杰妮芙深知雅特的无情。信徒信奉神的一切决定。

她伸出要从水镜中救下这些受苦的精灵,却被雅涟一下抓住了手腕。他们有着一同的发色,站在一起如同伴一般互相扶持。可杰妮芙绝不会这么想,“您要做什么呢?”她早已换做尊称,是暂时的委曲求全,她看不透他的行为。

雅涟不故作神秘,他说,“我欣赏你的善良,也会助你,只是不会在这里,让无知的精灵将着功劳俸给无功的雅特。”

他将法杖送给杰妮芙,“我的神力,便是你的神力,神灵才有责任拯救生灵。”

 

 

(五)

亚蓝王国的国王带着沉重的皇冠,携带着他的妻眷跪在教堂中叩拜着光明神。他们不知,神忙于讨好刚到手的妻子,此刻并不会管人间疾苦。

主教狭小的双眼看向神像,毫无诚意的闭上。

直到出了教堂,国王才与主教带到一旁。

“变故太多,我儿与圣使都不见踪迹,精灵被神剥夺神力,如今沦为低下奴隶,我王国可会受到神的迁怒?可听见了神谕?”

主教摇了摇头,“不日我将启程,前往最大的城,最繁华的王,那里曾是精灵流连的天堂,他们曾是人类捧在手心的宠儿,如今做着比侏儒更可悲的工作。”像模像样叹了口气,又道“希勒城的教廷有一个秘密,新的神即将诞生在一个弱小的王国中。”属于光明神的时代即将过去。然而他不敢多言。

希勒城的竞拍场。

一个金色笼子被推上舞台。

希曼是希乐城的继承人,这座城的最大变化就这座拍卖场的崛起。过于富裕的生活使得城中的富家公子将拍卖当做消遣时光的闲散趣事,华贵缀满珠宝的手枪在拍卖场过于寻常,扭曲色彩鲜艳的画纸只会得到艺术家的垂涎,神药、灵药,盛满光明神力的容器,只有疯狂追逐力量的法术师偶尔光顾。

但,如今不同了。

幕布被掀开,笼中锁着一个美丽无比的女子,看得出曾经高贵,因此堕入卖场时才变得极其不甘与羞辱。她的皮肤与生俱来有着微弱的光明,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曾经是骄傲,如今渐变灾难。她环抱着自己,缩在角落,将人们贪婪火热的视线阻隔。

“看她的耳朵,她的皮肤比棉絮柔软雪白,好美的精灵!”

底下窃窃私语,带着惊喜。

“是精灵族的象征,是精灵女王!”将她擒来的猎人在后台数着金币,颇为不满的看着拍卖行的主人,“这可是精灵女王,就这么点儿?”舞台下喊声迭起,要价顷刻上万。主人得意笑,“顺利拍出,少不了你的好处。看到了吗?底下坐着最大希乐城最大的财主、未来的城主的继承人也带着他的朋友来了,能将最美的精灵拥有,谁不为此兴奋,还有那个男人,你瞧。”主人靠着精灵赚钱,手指背着有分量的宝石,指着二楼一身黑袍饮茶的男子。他出手打赏大方,早在昨日便为拍卖会提供金钱,让那精灵女王得以住在华贵的笼子,并扬言要来接走她。

那精灵女王的踪迹此前是个秘密,想来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主人在等他出价。

精灵修长的指甲捏着自己的手臂,在发抖,在恐惧。

眼中有异色。

叫价已经到了百万金币,希曼站起身,颇为兴奋,他想,没有人会再跟他抢夺。

他势必要夺下这个精灵。

此前,他对她一见钟情,可她追求者众多,多数精灵常居在希乐城,她是最受人追捧的,更是因为她是精灵族的首领,迷恋她的人众多,却无人敢不敬爱她。如今她落下泥沼,谁不想将她做禁脔,好好报仇,好好玩弄。希曼亦然,可他自认不是小气鬼,得到之后,必然奉为珍宝。

一锤落下,无人再跟价。

二次抬起。

“到了这种境地,你还是信神回来救你。”

这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人从拍卖会一开始,便跟在她的身后,是要救她吗?却有代价。

精灵女王已经拒绝了她两回,尽管她已经犹豫,这飞来横祸她也心有不甘。眼神朝楼上飞去,看有人饮茶,还未叫价。

“你是他的奴仆吗?我见过他的,他是黑暗的神灵,是父神的敌人。”

她轻言,像是在自言自语。

杰妮芙顺着视线看上去,雅涟放下茶杯与她对视,轻轻点头,似乎以为她在犹豫,意在安抚她。

斗篷移到精灵女王正面,见她眼中难掩失落。杰妮芙嘲讽笑,自己也不知为何。

“你与他同有黑暗的气息,精灵向往光明,绝不会臣服黑暗。”

杰妮芙将手中敲在金色的笼子上,很动听,“我也曾信仰光明,却被光明舍弃,后来才明白,世间无有绝对的光明与黑暗,我自己亦可是光明,是神灵。”

斗篷脱落,长发垂落腰间,雅涟有所意动,见她背影坚毅,竟是难得露出笑容。

颇为不符当下境地的想了想:不愧是天界仙子转世,十分聪慧动人。只是,为何还要人来替她渡劫?

第二声锤落,无有叫价者,底下屏住呼吸,门口却有动静,匆匆却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阵烟雾,一段小小的可笑的火光。

精灵的女王猛然回神,收起受杰妮芙震动的面色,望向出口。杰妮芙走近笼子,靠在她的耳边,“他说,吾乃善良的神灵,心有不忍,欲拯救无辜落难的精灵一族,你可愿,你们可愿成为我的子民?”

冲进数十衣衫褴褛的精灵,手持简陋的武器,面上无不刻着“奴”字,他们面容精美,身体柔弱,光明神力已被剥夺,挡在笼子前面,如卵击石。门外被他们点起的火焰渐渐消逝,主人家的十分生气,猎人将枪口对向他们,魔法师用魔法将他们捆绑,有钱的商人站到椅子上,扬言要用金币买下他们。

一时间混乱。

精灵焕本是精灵族中最好战的勇士,也曾是女王近身的守护,如今只有赤手空拳,精灵颛是个柔弱的孩子,是服侍女王的侍从,还有数十精灵,他们只是她的子民。

“随女王一起生,一起死去!”

他们抱着这样的决心,可女王早已打算死去,也不屈辱偷生。

精灵颛将笼子抱得紧紧的,没有手去抹吓出来的鼻涕眼泪,只绝望问道,“我们做错了什么?神要惩罚我们。”

女王望向楼上,有她未知的希冀,而她的希冀只看向杰妮芙的背影。她低下了头,在世人的眼中,跪趴下身子,朝着杰妮芙。

“善良的神灵啊,我愿带领精灵一族永远为您效力,成为您忠诚的的子民,信任您,仰慕您,求求您,救救......救救我的子民吧!”她泪光闪烁,肩膀挺直,她从不是自己一个人,而是一个族群的领袖。

精灵们迟疑了一阵,随着她一同跪下,主人家的停了手,魔法师也收了魔法,一个身影在人前浮现。

她穿着简单的长袍,手中的法杖褪去黑暗的气息,眉心灼热现出一朵半开的银色莲,她垂下睫毛,掩去惊喜。她被精灵族的信仰赋予了神格,如今,她是神了。哪怕只是个微弱的神。

她不由自主望向雅涟,只见他揉着手腕皱眉。

“神灵,救救我们精灵族吧!”

“神灵?是神?”

“是美貌的神灵吗?”

“不可妄议神灵,除了黑暗神,其他神灵可都是光明神的麾下,不可以得罪神灵。”

雅涟揉了揉手腕突现的墨莲,一股灼热。他心有不安,上一回原以为这莲只是他与仙子的命数相连,但这片子莲似乎也坏了事?此次突现又是为何?之前杰妮芙为何未有?

 

(六)

雅涟从墨池中不带尘埃走上来,他的披风在杰妮芙的怀中,与她周身雪白格格不入。

她靠在他的神座旁,长发贴着神座的扶手那凸起来的凶恶的野兽花纹。

他走到她身边,将她发别再脑后,单膝跪着,“怎么了?”杰妮芙侧眼看他,也许因为他的所有任务,就是为了令她坦然顺意的过一生,所以无论是危及生命的大事,还是日常烦恼的小事,他都显得格外上心。

他还未看出一个女子眼中的深意,杰妮芙已经略带失落转头了。雅涟将她抱起,放在神座上。

“我成神了。”

“就在前一刻,为了一个可怜女人的信仰,我将禁锢她伤害她强迫她的男人,生命抹去了。神力处决生命,宛如尘埃被湿布抹去,不会被鲜血喷溅全身,没有半点脏污。”杰妮芙第二回使用神力,拯救了一个深受丈夫迫害的可怜女人。即便她是个微小的神,比起世间所有平凡的生命,她已经算得上极其强大。那么,光明神呢?雅涟呢,他们真的是能够取代的吗?

雅涟将视线从那半莲中移开,只以为她对成神仍因未知而恐惧,“你已有精灵族,在他们最堕落的时刻,你成了他们的希望,生杀予夺是你,他们只会彻底臣服。只要你是神灵,就不会再面临之前的情况。当然,那仅有的威胁,我也会助你除去。”

杰妮芙轻笑,很低很低,“是啊,我在低谷救了她们,可......如果我这个神,满足不了她们的欲望呢?”她歪头玩笑看他,他疑惑她为何这般想,只道,“神能决断一切,收回就是,将他们重新送回地狱。”

雅涟说完,将披风为她披上,握住她的手腕传输神力。

她还是个弱小的神。

“我有我的事该做,你也该出发了杰妮芙。”他终究是忍不住抚上她额上的莲,杰妮芙感觉额头一阵炙热,“这也是成神的预示吗?”

“不知道。”雅涟将手放下,“祝你顺利,杰妮芙。”

而就在他要离开神殿时,杰妮芙将他叫住。

“噢我的天哪,这可真不像你黑暗的伟大的神灵,像个老鼠一样在背后兴风作浪。”冰凉的长桌坐着五六神灵。被请来黑暗的宫殿做客,他们是第一回。贪婪的神灵因此有点控制不住的兴奋。

“是的同伴们,你们知道的,黑暗和光明势不两立,但他们对我们的不屑可是像极了战友。”

美貌的神灵特蕾莎优雅的翘起双腿,众神都忍不住瞟过去,雅涟也看向她,却不是为了欲念。

“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了,伟大的黑暗之神。您看起来并不屑于与他争个高下?”她好看的手指指着自己的下巴,“让我猜一猜,是为了那个弱小得可怜的神,一个小小的神使居然窃取了神的信仰,真是可笑。”特蕾莎故作惊讶,“您不会也被爱神的弓矢标准,成了它的猎物?”

雅涟不为所动,只说到,“精灵讨伐的歌声很快就会响彻光明神殿,黑暗的亡灵会侵占光明神殿的每一个角落,那光明神即将破碎的神力会在光明神殿四处游荡,会便宜了哪位弱小的神灵呢?我的黑暗神杖会穿破他的身躯。可我对他的一切,不屑一顾。”

 

贪婪的神灵说:“很荣幸与您并肩作战。”

恶作剧的神灵说:“真是迫不及待了。”

自私的神灵说:“这会是一场精彩的战役,值得载入神史。”

勇敢的神灵说;“我将带着勇敢的骑兵成为您的先锋。”

智慧的神灵说:“我的脑袋时刻在这光荣时刻的到来之前,绝不停歇。”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请别误会,我是为了嗯……替可怜的精灵的讨回公道,对是这样的,我依稀还记得似乎有个可爱的小精灵,算是我的半个朋友,叫什么来着……”贪婪的神灵发出一阵嗤笑,智慧的神灵狠狠瞪了他一眼。

美貌的神灵特蕾莎说:“你为什么不将光明神的神力给予她,你那个弱小的神使,而要便宜了我们?”

雅涟说:“她会得到我的馈赠。”说完便消失了踪迹,如同一缕黑烟。

“想想真是可笑极了,光明神深爱的信徒为了黑暗之神堕入亡灵池,黑暗之神却为了光明神的神使企图将光明神打入地狱,创造新的神。”大抵也是因此,雅涟将天命书打开,并没有任何要将雅涟驱逐出小世界的征兆,天命书默认雅涟的一切行为,只是源于他对神使慢慢产生的爱恋。于是雅涟便从不解释,这会让他的任务进行得更加顺利。

可爱的茱莉亚在神的宫殿中四处行走,她从未想过光明神殿是如此的枯燥无聊,那些行走的神使游走在浮华却没有趣味的宫殿里,比亡灵更像亡灵,跟杰妮芙完全不一样。想起她逝去的挚友,她心中满满都是悲伤。光明神似乎发现了她的悲伤,从她身后出现,为她拭去眼泪。

她没有半分惊喜,反而逃离了他的拥抱。、

她小心翼翼,“伟大的父神,您什么时候可以将我送回去呢?”

光明神不明白。“我的信徒都渴望来到光明神殿,伴我左右,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当然……”

“我不是你的父亲,我是神,也是你的丈夫,你的丈夫是神,你不为此高兴吗?”

茱莉亚惶恐,摇着头,“不、不该是这样的,我……”神生气了,“难道你还记着那个可恨的躲在黑暗里的恶犬。”

光明神挥起了衣袖,以至于茱莉亚以为他要对她开始惩罚,摔在了地上,坐在了自己的裙尾上,神却气呼呼的离去了。

一双手将她扶起,她缓了口气将要致谢,转头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她惊呼,“是你……”她深怕光明神回来,“这里是光明的神殿……”

“亲爱的茱莉亚,我是为你而来。”

“黑暗的神灵啊,你又要将我玩弄在鼓掌之中吗?您不是王国的皇子,而是光明的最大敌人。”但不得不承认,她听见那张俊美的脸庞那般说的时候,心中是层层的波浪勇气,夹杂着喜悦。

“亲爱的茱莉亚,你不好奇吗?光明将你囚禁,还声称你是他的妻子,他比集市上的人贩还可恨,为了满足自己无疾而终的爱恋,成了一个骗子欺骗可爱的少女,拆散一对为爱献身的情人。”

一段时间过后,俊美的男子将茱莉亚送回寝室,胸前的法杖掩盖着她的气息,保护着她离开神殿。踏出光明神殿的那一刻,她露出了真面目,一张越来越冷漠的脸颊,一朵半开的银色莲花。

(七)

光明神殿惨遭围攻,十万亡灵大军入侵了光明神殿。光明神却稳坐宝位,冷漠地看着殿前的敌人,此外,他的满眼全是茱莉娅的依附。那乖顺得到了他的怜爱,似乎这几百年就为了这一刻,一个心爱的女子把你当做依靠。但,心中涌起未知的怅然若失却无从解释。这女子分明是他的挚爱。分明是的。

往日神使的出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杰妮芙和往常不一般了,按道理,神是不会记得一个小小的神使的。因此当日,在杰妮芙落下深渊之时,连那多余的一眼也不该给她的

光明神殿的战士拿起了光明武器和众神纠缠,勇敢的神灵带着骁勇善战的战士,举着利抢将他们刺伤,贪婪的神灵桀桀笑着,念起可怕的咒语让邪恶之火焚烧神殿的每一寸,美貌的神灵幻化出无数的温柔乡溺毙邪欲缠身的神仆。

光明神手中执杖,牵起茱莉娅的手。雅涟走到杰妮芙的身侧,将手中黑暗的法杖交由她,她满身的神力溢出鲜艳的色彩,她柔和的长发飞扬,是很适合作为神的样子。她的眼中本应有满满的恨意,却被慈悲覆盖,她本就是善良的神灵,更应该拿起善良的武器。

“为什么?”茱莉娅问。这眼前的场景很虚幻,很令人意外。

杰妮芙望着光明神,浅浅笑,她的眼中是慈悲,她的话语是善良,她的笑却带着恶意,神看得一清二楚,雅涟也看得清楚,那笑甚至几分熟悉。“神已经不配做神了。光明神太自私了,耽于情爱,对忠诚的子民弃之不顾,新的神灵将取而代之。”

“神——背叛了子民。”

背叛,对神而言,是个多么可笑的词。但神又不自觉的看了身后的女人,也许他也无法想像背叛的苦楚。滋味或许如当年他心爱的女人为爱跳入亡灵池一般令他愤怒。

在他发呆时刻,黑暗的法杖朝他打来,他轻易躲开,杰妮芙和雅涟朝他迎面攻来,法杖汹涌的神力击打在雅特的射出的屏障中,雅特此时依旧游刃有余,作为世界的主线他确实有着生命的倔强,雅涟也不惊不慌,他朝着偷偷摸摸像个老鼠一样的贪婪的神灵使了个眼色。贪婪的神将魔爪伸向茱莉亚,神雅特慌张回护。

空灵的声音传入茱莉亚的耳中,“神并非疼爱没一个子民,他也并非爱你,不过爱你与他亡妻相似的面容罢了。”这是黑暗神雅涟的声音。

“可爱的茱莉亚呀,感受我的痛苦吧,神呀将我扔下了炼狱啊。”

‘不是的,不是的,是黑暗的神灵作怪。’

“那你恨他吗?那等待着你的,黑暗的神灵?”

杰妮芙与雅涟对视一眼,他们默契地看见了对方的狡诈,也看见了雅特的焦头烂额,明显的多了一个茱莉亚,是他的负累。

“来吧,可怜的茱莉亚,不要被他高崇的身份所欺骗,他是一个骗子,骗了精灵,困住了你,只为自己无疾而终的爱,他应当是自私的神!”

“闭嘴!”光明神力夹带着愤怒想一柄箭矢朝杰妮芙涌来,雅涟闪身挡在杰妮芙的身前,杰妮芙失神一息,高大的背影挡住了前方汹涌的神力,但神力的压迫一瞬间似破开的气球,戛然而止。

光明神震惊回头看着怯懦的茱莉亚,但多时心中又有了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被茱莉亚用黑暗的刀刃穿破心脏。

他眉间逐渐凝聚出了死气,这是雅涟无法做到的,这证明他一路来的做得事情已经很顺利了。他回头牵起杰妮芙的手,两人同执手,或者他助杰妮芙将法杖穿过光明神的身体。

过去的怨恨如烟幻化飞散,如同光明神的身体破碎。神看向杰妮芙的眼神却渐渐发生变化,涌起炙热滚烫的温度,宛如一盏故障的灯,一时好了,盛满突如其来的痛苦与愧疚,他破败的四肢甚至想在靠近这个杀他的凶手,但时间已经不多,少到只留下一句难辨的话语。

而光明神力卷起的旋风将“掌”字刮的支离破碎,让“灯”字倏忽湮没在云端,最后冲向善良的神灵,成为神灵的助力。善良的神灵成为了神界最强大的神。

(八)

茱莉亚成为了叛徒,纵然她被雅特囚禁,却从不觉得他是个恶神,纵然他将精灵驱逐,对杰妮芙见死不救,可是神灵本就是高高在上,他可以仁慈也可以无情,因为人类本就如蝼蚁渺小,在神的眼中不是么?

可她还是用黑暗的匕首亲手杀死了自己神。

那一刻最乱她意志的,不是那些蛊惑她的话语。

她真的与光明神雅特深爱的女子一样么?她或许会是黑暗神雅涟的深爱的女子吗?那个在黑暗神诉说的故事中,光明神的罪恶在与他拆散了一堆有情人。她杀死父神时,多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恶意与藏在心底的希冀。

因此此刻,她追逐着黑暗的神灵直到黑暗的神殿,只要得到他的垂怜,哪怕要她跳下亡灵池也心甘情愿。

可黑暗的神灵独立在黑暗的边缘,转头默然无情地说,“我不曾说过。”不曾说过他的过往有一个爱人,也不曾有过一个爱人。

身后又走来一个黑暗神,额上有着半开的莲。雅涟将全部视线给了她,茱莉亚见她慢慢变成自己熟悉的模样,她感慨自己似乎有些了然,竟然不惊讶的过分,只是心中饮着苦楚。

杰妮芙将她抱在怀中,“傻孩子,怎么能爱上神灵呢?哪怕他们再好,救过你,疼惜过你,给过你希望,让你拥有力量,都不能爱上他们呀。”

茱莉亚抬头看着这个变化太多的好友,她仿佛已经有神灵独特清冷的气质了。“因为,不管你有多爱他,他都不会为任何一个女子心动,你这张面孔就是前车之鉴。”

雅涟听着,忍不住皱眉了。

他走到她身前,单手抚起她的下巴,疑惑地问道,“你不快乐?为什么?”他几番思索,“你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强大的神灵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杀了我,夺取我的黑暗神力。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茱莉亚瞪大双眼,杰妮芙却不在意一笑。“为什么呢?”

雅涟还未回答,杰妮芙自嘲,“对于拯救我于黑暗中的人,我也会心动。也曾有一刻也想杀了你,以后便也不会有一日为你疯狂。可杀了你吧,也不会改变我的余生孤独。你说得对,我已经强大到无人可欺了。”

雅涟隐约有些明白杰妮芙在求什么,但只是隐约,他知道如何提升修为,知道如何另一个人变得强大,知道如何去打败既定的敌人,但是他看不懂这个仙子的一切。

他要为仙子改变既定的命运,最后一步,他会将自己的生命和神力交给仙子,然后脱离这个世界。

可是仙子不想要,甚至她并未有半分开心。他曾听说人世间有太多求不得,她还要求什么呢?他已经将能给的都给她了,她还要什么呢?

天命书的副本打开了,结局已定。杰妮芙成为最强大的神,在漫长的岁月中安好无恙,最后卸下神力,永远沉睡,已是善终。

犹豫了一下,雅涟将自己的神力封锁取出,交由茱莉亚,让她代交给杰妮芙。离开时他并未看见茱莉亚的悲伤,也没有机会看见仙子额上全盛的莲花,和复杂的笑容。

 

长老从小世界中出来,睁开眼的一刹那,他在打坐。助他小仙还未来,来到他洞府的反倒是少主。

少主等了他许久,带了一壶好酒。

一进洞府便道,“听说这个仙子十分难搞。”

“怎么来了?”

少主见小神仙还未来到,忧心道,“我听闻这次不是只为仙子历劫这么简单,似乎还有什么人也在劫中。天界的事弯弯绕绕太多,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也能整许久,跻身天界对狐族而言只说有聊胜于无,长老也不用这么在意。”

长老摇摇头,“我原想这次历劫或许也有利于我的修为。”

少主嘴里啧几句,还是多提了几句,“前些日子捡了个天界的仙子,据说与那历劫的掌灯小仙是挚友。”说到这,他老脸一红,迎上长老赤诚的眼神咳咳两声,又接着说,“那掌灯小仙是被迫历劫……”

“长老!长老!小仙贺喜来了!”

话被打断,少主止住话头。那小仙小跑进来,“天后得知长老完成一世善终,赐下神器护体,若是天命书发现了长老踪迹,也不至于像上次那般受到重击了!”

少主心底冷嘲,“还不是让狐族为她行事。”而后又对长老说,“长老安心去,此行总归受苦受难的也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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