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更新,每天都在偷懒。
微海男
(一)
宁致远很不喜欢小雅惠子,一点也不!
因为他觉得那个女人一肚子鬼心思,就是冲着他来的!一双眼睛从来到就没有离开过他,这就算了,她居然还企图用催眠香让他臣服。幸好他没有嗅觉。
这下子更可以确定了,她就是有意图接近他。
臭天鹅!小爷我才不是这么好对付的呢!
小雅惠子趴在桌子上,安逸尘好笑。
“你不是一向很自信的吗?怎么这么颓废?”
小雅惠子咬了咬唇。
“我的自信,早就被宁致远磨得一干二净了。从我爱他至死开始,在他面前,我就低到了尘埃里。”
她猛然起身拿起了镜子,镜子里的她,眉眼中有风月。“是不是,他总喜欢那种纯洁无暇的女人,不喜欢我这种......”
安逸尘抢过她的镜子,“如果你对自己没有信心,那就更不会有信心,让致远爱上你!”安逸尘又说,“他现在只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意,又刚认识你不久,你要有些耐心。”
小雅惠子拿起茶杯,浅浅一口,含着杯口,“其实我不是非要喜欢他不可,就是爱上了,我便也身不由己了,怎么会有耐心这一说。”
“你们中国男人,最讨厌了。”
(二)
宁致远晚上做梦了,什么也没梦到,就是梦到了一个女人的娇嗔,“你们中国男人真讨厌!”,他看不清楚,只看见自己低笑着抱紧了女人,“你们日本女人真难搞!”
然后醒了,一脸懵逼。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白天,那个女人恼人的眼神。
“惠子出来乍到,就由致远弟弟带惠子走走如何?”
“致远?有蛇,惠子好怕!”
“你一个大户人家,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啊!”
小爷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那个女人可真是没有礼貌!
他就想甩开她,尤其是甩开她的眼神。看得他发麻,从头跟到尾。很清澈,像水一样,柔柔的、甜甜的,往深里看进去,好像就会溺毙。那一双眼睛,就是看着爱人一样,仿佛说着,“我们家致远好帅啊!”
容易让人迷惑。
所以呀他才不看。他们分明第一次见面,这个女人太会演戏,他......才不信!
宁致远晃了晃脖子,把梦扔掉,这时候夜色正好,他到庭院里去走走。
庭院中温着一壶酒,男女对坐,十分和谐。如果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到也是非常适合有月色的天。
不过,月色快要离去,各家的寂静也快要被喧闹吞没。
宁致远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柱子上,探出头看那对饮的男女。
小雅惠子说,“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夜色。”
什么样的夜色,是快要亮了的天吗?宁致远想。
“不过在那种地方,很容易忘了昼夜,除了出卖他,没有任何放弃的机会。于是我就不停开始想夜色,有刚入夜,我们在米高梅跳舞,有月升中天,我们踉踉跄跄走在上海的小巷道。一不小心想起他,就发现更爱他了。”
酒杯一直在她的手里迂回,手指头沿着杯口来回,轻描淡写只让宁致远明白了,她小雅惠子心中有一个伴,同伴也好,酒伴也好,总之她多时的夜色中与他缠绵,甚至,她说爱他!
宁致远嗤笑!瞧吧!那女人就是习惯了对谁都好爱好爱的样子,所以宁致远啊宁致远,你是决计不能上当。
(三)
她亲口说出爱,确实好可爱,可不是对你,她的心机让她想要接近你而已。
小霸王宁致远靠在栏杆上,复杂的心情。
“其实,你不要喜欢他,你可以过得更好,你是日本香会的女儿,可以避过灾祸。一辈子安安稳稳。”
“没有爱情,我的心就不会安安稳稳。”
安逸尘喝了一口酒。
“我啊,反而是在牢狱的日子里,才想清楚了,为什么要喜欢他。他好赖皮,身边好多女人,跟谁都可以逢场作戏。”
那一年的米高梅走出了蓝色西装,抽着樱花牌香烟的陈深,身边匆匆跑来小跟班扁头,“老大,处长找你都快找疯了!”
“又怎么了?”
“新开的日本香行抓到了两个共党分子,没想到他们会在日本人的地头接线,接到情报之后我们也不好上手,就在门外等着,没想到露出了马脚,其中一个共党为了掩护上线,挟持了日本香行的大小姐。”
“我怎么不知道这事?人没事吧?”
“事情到是没有,就是香行的小姐受了惊吓,你又不是不知道,苏队长那个石头脑子,说什么那个小姐故意掩护,把人带回了所里,谁知道原来是个日本人,毕处长是点头哈腰,一直道歉。”
说话间,两人到了76号特工总部。
小雅惠子总想,要是当时,不看那一眼,不多看那一眼,他们是不是就错过了。
陈深是先听到很清澈的女声,是很正统的中国话。然后才是白色粗高跟、黑白格子小洋裙,雪白的脖颈,和那双有点印象的眼睛。
毕忠良说,“真是对不住小雅小姐,劳烦您这一趟。”
小雅惠子摇头,微微低了头,显得倨傲,“毕先生无需这样,毕先生的手下救了惠子,惠子还要感谢您呢。”没有讽刺,只是在外人眼里,她向来要显得温柔大方。
陈深站在毕忠良的身边,也因此,被小雅惠子的有点印象的眼睛捕捉,捕捉到他有点熟悉的眼睛。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向来不会慌乱,他是优秀的特工,即便慌乱,也不会在眼睛上。
但洞察人心的小雅惠子明白,特工就是纰漏越多,越冷静,以不变应万变。也许他心里正在不断寻找着应对的方法。
自诩大方的小雅小姐只是似笑非笑瞥了他,便告辞特工总部。
真是个看不透的女人。
直到毕忠良狠狠拍了他的后脑勺,他才把眼神从那个女人的背影收回来。
“小赤佬,你跑哪儿去了!干正事不见你,整天游手好闲!”
“我要去了,把人家日本姑娘抓了回来,你脸上多没光彩。人是苏队长抓回来的,没脸的现在举任苏队长的李默群,你不正好在影佐那里推一推。”
“你行你上啊,说你就一张嘴巴厉害。”
毕忠良把人拉倒办公室,“我们有内线,共党也有内线,不然不可能我们人埋伏好了,还让他们看出破绽,一定有人通风报信。”
(四)
陈深坐在桌子上,“这件事情你们瞒得这么紧,连我这个处长的第一小跟班,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很明显,苏队的第三分队有内奸,不然就是你毕忠良是超级大内奸。李默群听到这个消息,得多高兴啊!”
一个抱枕砸过去,陈深接住,漏出一张嬉皮笑脸。
“小赤佬还跟我生气,那是任务,知道的人越多,我们失败的几率越大,你做了几年特工,这个还不清楚。”
“行了,我就是发发牢骚,我不知道你就说我游手好闲,我要是知道,现在说不定就被你怀疑了。对了,抓捕的那个共党分子怎么样了?招了吗?”
毕忠良摇头,靠在沙发上,“哪里有什么抓捕的共党分子,被苏三省当场枪毙了,另一个给他逃走了。”
陈深跳下桌子,“不是?怎么就枪毙了,姓苏的想立功劳,人都不抓回来审,就毙了,他吃错药了吧!”
“挟持人质引起骚动,还出言挑衅,明摆着就不想活了!逃跑的那个,枪子儿都没挨一个,别说是李默群了,影佐能放过我!”
毕忠良拍着桌子,拧眉瞪眼。也是气急了,陈深坐到他身边,“影佐最多就骂几句,不还有李默群一起扛着,那......跑的那个就真的找不回?”
“八成是没希望了,不过样子还是要做做,明天早上天一亮,你就带着一分队满城绕一圈,弄出点动静,越大越好。”
陈深点头,“行!”
出了特工总部,米高梅一夜不歇,日本香行早早落了门。陈深独自走在上海的街道,慢慢就走回了宿舍小楼。李小男坐在楼下,手上拿着汤,迷迷糊糊中靠着门睡着了。身上还披着一件大衣,他上前把人叫醒了,一起上楼。
对面家的门还开着,二分队队长唐山海朝两人招手,“回来了。”
陈深把李小男身上的衣服还给他,李小男依偎在陈深的肩膀,陈深说,“回来瞌一下,明天早上要干事了。老毕现在火烧火燎今晚要睡不好了。唐队长应该是睡得最安稳的。”
“陈队长说笑了。晚安。”说罢关了门。
陈深扯了扯李小男,她才回神,两人进了对家门。
李小男放下汤,陈深推开窗户又关上,李小男解下围巾,复又打开一条缝确定没有人偷听,两个人才齐齐坐回沙发。
“怎么样?”
“一个同志牺牲了,毕忠良让我明天早上带人出去晃一圈,最好趁这个时间转移出去。还有一个问题......”
李小男有些紧张。
“我今天去抓捕地点通风的时候,跟一个人对上眼,很不巧她被当做人质,是个日本女人叫小雅惠子,我们在特工总部又见面了......她记得我。”
李小男立刻站起身,“你必须立刻转移。”
陈深摇头,“现在不是最佳的转移时间,反而会打草惊蛇。而且那个女人并没打算揭穿我,我看看能不能接触她,看她到底猜到多少。”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
“我们的每一步,本来就是在险中求胜,小男你听我的,我有分寸。”
(五)
宁致远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房里头还坐着两个人。天已经亮了,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们两个怎么在我房间里,要对我做什么?”
“你昨天睡在了院子里,我跟惠子把你扛回来的。好好的,你怎么就躺尸庭院了?”
他使劲挠了挠头,“我好像看见你们喝酒,然后......我就不记得了。”
小雅惠子翻了个白眼,然后坐到床上,她往前坐近一寸,宁致远就往后一寸。
“你你你你要干嘛?逸尘老弟还在,你这个女人,矜持一点。”
“真怕我吃了你啊。”小雅惠子手指头爬上去,安逸尘懂事的转过身,“你是不是看我和逸尘君喝酒,吃醋了,怕我们有什么,过来监视我们?”说完朝着宁致远眨眼,好不可爱。宁致远从被窝里伸出手指头,把她在被子上滑来滑去的手戳下去。
“惠子姐姐想多了。”输人不输阵,他想想,“是惠子姐姐看上我了,太过自恋了!”
听他这么一说,小雅惠子明摆着给他看的惆怅,“谁说不是呢?”
直勾勾瞧着他,瞧到他心神都不是自己的了。
谁说不是呢?她在欢场上见过多少的男人啊,怎么就败在宁致远的手上。因为他啊,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所以小雅惠子总是游戏里的手下败将。可是她也很自豪,到了要死的时候了,宁致远怎么着都在为她慌乱,她赢了最后一局,也就很满足了。
所以前头宁致远是胜利者,到了结尾,胜利者就是小雅惠子了。
不是都说,笑到了最后才......才怎么来着?反正她笑得开怀,就是有点疼。
全身上下的疼。
安逸尘咳了两声,宁致远才找回东南西北,他一阵羞赧,然后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小雅惠子也不求什么矜持了,摸着摸着就挽上了他的手,甜腻腻看着他。
甩开惠子啊,你甩开惠子啊!她的眼睛里好像有这种得意。
宁致远,是男人就把她甩开,不过这样......不太礼貌,是吧!小爷我是个有礼貌的人。
安逸尘曾说,惠子你是不是要矜持一点。我看致远还不知人事呢。
小雅惠子不甚在意,跟宁致远这个流氓,讲什么矜持。他肚子里都是假正经!
(六)
“你去哪儿?”
宁致远想了想,故意低头对着抬头情意绵绵看他小雅惠子,这个身高差真的太得意了。“我啊,要去找......臭丫头,玩耍。”
小雅惠子咬唇,松开他,然后又猛地凑上去,但是半句话都没说,又走开了。反倒是挽上安逸尘的手,安逸尘有几分无奈。这回换宁致远皱鼻子瞪眼。
“听说今天是花神祭,花女们都去了花神庙,我们一起去。逸尘君好不好!”
“既然惠子提出了邀请,那就去。”
宁致远嗤笑,仿佛看到了小雅惠子的得意,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要小爷生气,小爷才不会被这么低劣的招数给招惹。
花神是每天都要祭拜的,一年一度的花神祭是两镇的大日子,晨起的时候花女们在聚在花神庙们外,陆续进去祈福跪拜,花农们过来围观。小雅惠子提着裙子走到乐颜身后,乐颜把她推到了前面,手上提了两个篮子,都是用来祭拜的瓜果。小雅惠子接过一个,乐颜的身高正巧从身后显得小雅惠子娇小。宁致远凑过头去,“臭丫头,你们还挺热闹的。”乐颜送了一个鄙视的眼神。全副身心都放在小雅惠子身上,小雅惠子的心神又在宁致远身上,她悄咪咪对着宁致远眨眼,宁致远装作视而不见。她有些失望和挫败。
小爷要追的女人,那当然和臭丫头一样漂亮才行。
呀!臭丫头你说话归说话,牵什么手!
“惠子姐,进了花神庙,诚心祈愿,花神娘娘就会实现你的愿望,祈愿之后我们就去采取新鲜的花叶做成香包挂在家中。”
宁致远又不甘寂寞,“什么鬼花神,都是骗你们这种无知少女的。”
“小霸王,花神祭是两镇大节日,花女祈愿,你个大男人过来凑什么热闹,啊!我知道了,你这个变态流氓,一天到晚就想缠着惠子姐。”
“我缠着她?明明是她缠着我好吧!”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宁致远气笑了,谁不要脸了,呀!小雅惠子,这就是你对心上人的态度吗?居然在一旁偷笑。
“对了,惠子姐,你要许什么愿望啊?”
“我吗?”惠子仰着头想了想,“惠子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惠子看着宁致远,此时的眼神已然不是初见那般了。比初见时候甜多了。
彩色玻璃窗嵌在红木门上,陈深随着毕忠良走进包间,惯是吊儿郎当,包间里餐桌旁一个四方麻将桌,坐着毕忠良的夫人刘兰芝,李默群的夫人,唐山海的挂名夫人徐碧城,唐山海站在徐碧城后边指挥,徐碧城羞赧笑,“我都是给各位太太送钱来了!”
麻将得四个人打,还有一桌直对着陈深,身边站着个小丫头,格外恭敬。陈深低头笑笑,那个女人却不怎么看他。苏三省也早来了,不善交际的他在一边站着。
李默群朝毕忠良,“毕处长,见过了吧,这位是日本香行的千金,小雅惠子小姐。小雅小姐,这位是特工总部的处长,以及第一分队队长陈深。”
刘兰芝笑得和蔼,“我听说啊,小雅小姐那天和我们家忠良有点误会,我先跟小雅小姐道个歉。”
毕忠良站到刘兰芝身后,把大衣挂在她背后的凳子上。
陈深就直直盯着小雅惠子,用着一种略带挑逗的眼神。其实吧,他看任何女人都这样,不是挑逗,只是一种习惯,似笑非笑的。但他的心里,打着一把算盘。
“惠子不是小气的人,这件事情,惠子早就不记得了。”
真是个虚假的女人,笑的好假啊!
陈深也笑。
真是讨厌的男人,特工都这样吗?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似的!
小雅惠子起身,想要去上趟厕所。陈深刚好点起一只烟,看着旗袍下的肉色丝袜婉转多情的走出包间,也低头对着毕忠良耳语,“我出去抽根烟。”
毕忠良点头,又拉住他,“你小子,别给我惹事。”
陈深耸肩。
出了包间,酒店大堂通道,从二楼栏杆可以看见底下肆意的酒桌,红酒的香气,外国人灰白的背头,女人盖不住肩膀的披肩。他走到厕所门口,刚好碰见小雅惠子把烟放进嘴里,把火柴一晃,扔进垃圾桶里。
看起来很乖,很无聊的女人,装作自由潇洒,其实很容易把自己困住的女人。跟他一样。其实是两个寂寞的人。
但这时,他不会想这么多。
只是在小雅惠子移开的眼里,慢慢的走近。
“惠子小姐身上玫瑰之恋,不太适合烟味。”那是一款日本香会新推出的香。
惠子笑说,“看来陈先生,没少红颜知己啊。”
“每个人的嗅觉不同,普通人最多能区分五十种味道,一个普通的调香师能区分一百种香味,优秀的调香师能区分两百至五百种香味,顶级调香师无法预测。”
小雅惠子抿了嘴,“陈先生功课做的还挺足,征服了不少的姑娘?”
陈深莫名地想赢一把,出于一个男人尊严,还是一个调香师曾有的骄傲。
“这款玫瑰之恋不好,如果是用来送女人,我不会选这种。这是一款失败的香。”
这回换小雅惠子不开心了,画了眼线的眼睛瞟他,有点凶狠。到是意外收获。陈深得意。
“橙花和柑橘果、茉莉香,檀木被玫瑰遮盖,惑人的酒精和天然香料混合,热烈,太热烈了!所以才叫玫瑰之恋。我到是很欣赏这种思路。香甜和热情,不过很容易被热情吞噬。女人嘛,太热了,太过主动,会让男人止步。”
他好像忘了初衷,还让这个日本女人对他有了深刻的印象。
小雅惠子把烟投入垃圾桶,“我确实不太满意这款香,不过有失败才有成功,您到香行那一天,正是这款香发售的第一天。”小雅惠子走近他,手摁在他的西装上,“也许我当时应该向您请教,不过您好像没有时间?”
陈深似笑非笑,低了头,手从她散落了一半的发穿过,摸着她的脖颈。
“热情张扬不适合你,拨开浓烈的花香,脱掉你的外套,应该更迷人,更淡雅,就像你这里......”他另一只手的手指摸上她的毛披肩。
“陈队长!”
苏三省含糊的嗓音充满了冷漠,不知何时站在了两人身后。小雅惠子仿似回神推开他,径直错过两人,走回包间。
陈深召回苏三省盯着小雅惠子背影看的眼,故意开着玩笑,“苏队长,这个日本女人很难搞的。”
苏三省像雪地恶狼,随时随地一副饥渴的样子,虽然平常人看来,像是生无可恋,这种人往往最可怕。“陈队长看来跟小雅小姐关系很亲密,不知道她有没有向你倾诉,被共党分子劫持的恐惧。”
陈深挠了挠头,“光阴有限,我跟女人,只会说点更有情趣的事情。苏队长啊,男人还是有个红颜知己,日子才过得舒畅。谁知道我们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陈深耸耸肩,吊儿郎当的走。
错过苏三省的眼,才露出凝重的表情。
(七)
晚宴结束了,苏三省提出要送小雅小姐回家,但是小雅家的司机已经在饭店门口等着。陈深没多瞧几眼,整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陈深做了毕忠良夫妇的司机。刘兰芝说,“我看那个日本小姐哦,可高贵的呀,说话也轻轻细细的,要不都说日本女人贤良温顺。说真的呀,这要不是日本人啊,那我很看好她的,长相跟我们家陈深很配的好伐!”
陈深笑,“嫂子,这个面相就能看出来,她呀,一脸煞气,招惹上就脱不了身。我可不敢。”
毕忠良替刘兰芝披上件大衣,“你小子对那个日本女人挺上心。”
陈深琢磨着吧,琢磨了老半天,特怂的问,“这嫂子在,我不好跟你聊工作。”
“真不能说你小子嘴这么碎,小赤佬你跟我过不去是吧!”
“没,就是让你做好心理准备。小雅惠子......”
陈深的脑海里浮现了女人的身影。有节制的长直发,没节制的露腿旗袍,一直开衩到大腿,隐约可以看见花边白内裤的一角,应该是无意,防不住他这种色狼的有意。
“你心里头不也好奇,李默群请她吃什么饭,真为那天的事情道歉?不就是一个日本商人,影佐心里头不见多重视,骂骂苏三省就是为了涨涨日本人面子。顺带羞辱一下我们。”
“小赤佬我不晓得啊!我是问你知道了什么?”
“别急!”车子开到了毕忠良家门口,“嫂子你先回家。我们在车上聊会儿。”
刘兰芝下车,犹豫看了两人。她不明白小雅姑娘看起来一个挺温顺的女人,怎么到他们嘴里,这么多故事阴谋。
不过干这一行的,很多事情她从来没想到过,毕忠良也隐瞒过许多残酷的真相。
“你前些天送进去那一批鸦片,价钱不是被压了两成。日本香会应该有一种香,算不上香。最近福寿堂应该没少进。”陈深把身子转到后座上。福寿堂是地下鸦片馆,就是专门吸大烟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
“她调的香。我闻到很重的罂粟味道。”是那只摁在他领口的女人手。“我猜的,不过十有八九。李默群这一手比你高明。”
毕忠良深邃的眼、眉没有动静,就像静止怀表。
“原来李默群火烧火燎,是怕影佐看到命门。”
陈深晃晃头,“你说你们一个个就跟钱打持久战,多累。”但很快他又恬不知耻的笑,“给点钱花,没钱了!”
(八)
陈深又在特工总部百无聊赖的过了一天,到了下班的点,出门,打算去接李小男下班。出了总部的大门,门牌处站着一个短发洋裙的女人。他又缩回了脚。往特工总部里面走去。
唐山海的门被敲了,然后打开,是陈深。
“唐队长,我有事不能接小男回家,劳烦唐队长一趟。”
然后关门走。复又回到了大门口。
舔了舔唇,优哉游哉走在女人的身后。
“剪了多可惜。”陈理发师说。女人被高跟鞋带着回身,像电一样,仰着头看他。一触即中。
“你在等我?”陈深问她。
“我想请你吃饭。”
陈深做出请的姿势,“向来都是我请女人吃饭,女人请我吃饭,头一回。”
莱恩大饭店,一楼大厅半圆形的舞台布置,璨黄的灯光,穿着白色裙子的歌女淡漠的唱着上海的夜生活。
小雅惠子坐在宁致远的对面,两人中间放着透明玻璃瓶,和一枝玫瑰。
小雅惠子看着舞台上的晃着扇子,调整位置穿梭来去的舞女,若有似无的问,“你是常客?”
陈深抬眸,“为什么这么问?”
红酒杯放置到他们身前,但是没人举杯。
小雅惠子撑着下巴,虚指台上的人,“她们都在看你,尤其那一个。”她说的是歌女。“她看起来很不高兴,因为时运不济?清高刚烈的女子,看起来令人敬佩。”
“你会看相?”
小雅惠子笑着摇头,“听人说起过她,也听人说过,你对她殷勤,可是她不太领情。牡丹白而高贵,清高的女子很讨人喜欢?总比我这种日本女人上眼。”
陈深不这么觉得,“善良的女人都值得被喜欢,我从不用国籍看人。人家看不上我这个汉奸,无可厚非。小雅小姐又何必自惭形秽。”陈深问她,“真的,只是请我吃饭?”
其实这样倒挺好,跟人吃吃饭,说说话,如果不用忌惮一下,她是不是有一些威胁身份的意图,也许是一种享受。
“我不是个好的调香师。我父亲在香料中有计划,这是鸦片传销的一种方式,我只是父亲的傀儡。所以‘玫瑰之恋’过了我的手,就注定是一瓶失败的香。”
冷不防的小雅惠子这么说,陈深觉得节奏瞬间就乱了。
他已经很努力克制,不去想像这个女人,漂亮与否,单纯与否,关于这个女人所有美丽的标签,所有深入了解的细节、痕迹,他在躲避。自从她说道香,他就开始逃亡。然而她很果断直接用香这一柄剑,刺穿他。
太果断,让他无可奈何直视,甚至一目了然这个女人。
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是日本女人的陷阱。诱他入红粉圈套。
“鸦片香确实是一个好途径,但......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还在迂回防备,招数已经有点拙劣,她却大方的敞开自己,击溃他。
“因为你是一个调香师,你跟我一样,会为此难过。”小雅惠子来中国不过一年半载,但是中国话,说地很好。“一个有天赋的调香师,只靠嗅觉,就能调配出最恰当的香。”
“惠子是日本排名第一的调香师,极佳的调香天赋,让我骄傲,可是对香伤害,让我失去自我。中国也有香,父亲在中国以低价买回了一本价值极高的香谱。这是我为什么来中国的原因。”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珍贵的东西,却被人弃之如履?”她还有点气愤,像是真正可惜的样子,陈深不自觉就笑了。
然后就是惆怅。
“现在的中国,最珍贵的是人命,最低贱的也是人命,所以为了保命,他们把重要的、璀璨的、真挚的东西,都抛掉了。”
小雅惠子利落的短发让她的五官很清晰,甚至有点精致。
“你也抛掉了吗?”小雅惠子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在了他面前。
神奇的是,他格外相信她,并不为这张照片在她手中而慌张。
照片里年轻幼小的他,站在娘和妹妹身边,看起来还挺贵气的小孩。
“哪里来的?”
“那本香谱中夹着,我在香行看到先生的第一眼,就想起来了,所以所有人都在逃亡,我却忘了。后来饭店再见的时候,先生的眼睛,和小时候一样没有变化,很调皮。确定,却不是因为先生和我说关于香的种种,而是靠近先生胸口时,先生有熏香的习惯,淡淡的。”
“原来我身上,还有这么大的破绽。”陈深半开玩笑。
“总觉先生对香是崇敬的,才加以猜测。”
陈深送她回家,上海的街道还是很多人。歌女在他们走出饭店的时候,走了过来,却又高傲冷漠的离开,像是无意间撞见。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过雨,地上有水渍,才知道有人拖着污水不小心倒在路上,陈深揽着她的肩膀绕过。然后灯火通明的街道慢慢响起了上海女人的呢喃和嬉笑怒骂。步履匆匆西装男人、人力车夫,穿着警服的巡捕、便衣特工,流氓、外国人,外国男人和外国女人,大学生、摊档小贩,都是上海的喧闹的组成。
“我觉着,她喜欢你,你不领情。”小雅惠子说的那个歌女。
陈深从夜里看她,“我对所有女人都很好。”
还是忍不住。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小孩叫什么?”
小雅惠子惊异,抬头望他,然后摇了摇头,“知道太多,对他不好。惠子没有伤害他的心思。”
路灯把他照得通透。
“没有长久的秘密,这个也不是最大的秘密。”他揽着她肩膀的手,也许忘了,还没有松开。
“姓宁,宁致远。中国最大的香户,之一。后来家就散了,战火中的奢侈品不值钱。富家子弟落魄了,就给人剃头生活。进了黄埔军校,他为了活下去,让一个崭新的自己重获新生,宁致远这个名字,还有香,他都得抛弃。”
小雅惠子停驻脚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她慢慢伸出手,捧着他的脸。
“致远......”她尝试喊了,“这个名字,很好听。”
深深浅浅,她的中国话,很好听。
“陈深!”李小男朝他们挥手。唐山海站在她身边。
小雅惠子放下手,一双手捏在一起。李小男朝他们跑来。
“其实,我是来向你请教的,那香谱许多的香,我都参不透。我还能来找你吗?”她轻声说,前半句是真心话,后面那一句,自己都意外。
李小男和唐山海走到他们身前,他好像又重回那样的吊儿郎当,“我就在特工总部,能跑到哪儿去。”
(九)
接下来的日子,清一色,陈深准点下班,会在窗口看人是不是站在特工总部,也会时不时收到突击的鸡汤。
小雅惠子从一开始的不善言语,到后来两个人对看着,她会调皮的笑。
陈深问她,对我总这么殷勤干嘛?
小雅惠子左右而言它,“你帮我调香,惠子帮你补身体。”也有时候,她把他压在桌上,但是陈深不动作,小雅惠子永远都是虚张声势。特工总部闲话玩笑话都传遍了。也有苏三省不死心,想逮着小雅惠子单独说话。内容无非你跟陈深认识多久了。
毕忠良把陈深拉到了办公室,若有若无问他,跟那个日本女人是什么关系?
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晨光正好他在香行陪她调香,夜色正浓,犹豫着脱下她的衣服,为她熏香,取香。那是宁家香谱上最厉害的一道香,叫做“魔王娶亲”,通过萃取少女的油脂,提炼出来的少女香。很干净很单纯的关系,他想,也许小雅惠子真心实意求香。他嘛,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最多就看着小雅惠子裸露的女人背脊有点冲动,男人本色。但不至于太冲动,他是个没有爱情的人,没有心的男人。
毕忠良也不只是为了这一件。
“我们的一个卧底假装果党向共党方面在上海一个情报组织提出合作,共享关于日本人在共党内部的卧底人员名单,共党方面将派出代表“饕餮”来接头。时间就在今天晚上,凡尔赛咖啡馆,你带好一分队跟我一起去。苏三省已经在咖啡厅埋伏,通知唐山海,带着二分队一起去。”
他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消息密不透风,显然毕忠良谋划已久。
“既然是情报组织,抓到一个,一连串都能给他拖出来。”
时间紧迫,由于陈深和同志的单线联系,他跟本没办法推测“饕餮”到底是毕忠良的幌子,或者真的是同志,在党内究竟是什么样工作性质,对于其他同志,会不会是一场无法猜测的极大的危险。
“我啊,佳人有约!”
“你小子别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苏三省可是随时随地都想给你使绊子。”毕忠良多疑,对着陈深难免也有多疑的心思,但是他又深信陈深,所以不愿意猜测。
陈深插着裤袋,“那我去跟美人告个别。”
陈深走到了大门口,一分队和二分队站好了,车子也启动了,陆陆续续往外开去。
小雅惠子看到这些阵势,就晓得有大动作了。等到陈深走到她们面前,严峻像天落霜。
陈深说,“本来打算去片场接李小男,带你们俩去凡尔赛咖啡厅,小男总说要好好认识认识你,不过现在有任务,我要是放李小男鸽子她就生气了,要不我让小男请你吃饭,你去找找她。顺便帮我把这个给她。”
“这是什么?”小红盒子。
“项链,不是我买的,是......我也不好说是谁买的。总之就是给她的。”陈深故作低声说。然后暗示看了眼唐山海,于是小雅惠子也猜到了。
终究是特工总部的手脚快些,四面围堵,把“饕餮”给抓了回去。
李小男听小雅惠子一说,便也知道凡尔赛咖啡厅出了大事,于是第一时间通知上线,准备营救工作。
毕忠良循循善诱,“你早点说,也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你可以离开上海,过点正常人的日子,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不累吗?”
那是穿着长袍的中年男人,带着圆框眼镜,对外是个书店老板,叫做杜如天。他正派儒雅,好像从事文书工作,这让毕忠良更加觉得,他一定是重要人物。陈深也得到了李小男确认。这个人是上海情报组织的重要人物,也是一直和延安方面保持联系的通讯员在上海的接头人之一。
救,必须救,甚至是不惜耗费生命把他转移。
可是特工总部飞鸟难逃,要怎么救呢?
“有没有转移的可能,在转移的路上劫人。”
“这几天苏三省一直用刑,我怕他撑不到那个时候。现在情况紧急,只能趁特工总部人少的时候,劫人。但我担心,这是毕忠良的陷阱。他必定是要用杜如天钓出更多同志,尤其是在特工总部的卧底。”
陈深想了想,“如果我没有猜错,也许毕忠良很快就会放出抓捕共党的消息,然后特工总部做出稀疏人迹的模样。方便我们劫狱。”
电灯一闪一闪,好像他们此刻的心情。
“东耀饭店的后门,你们在那里等,天亮就立刻离开上海。”
“九死一生的事情,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能做的,就是比毕忠良提前放出消息,并且把消息做实,分散他的行动。”
他跟李小男一同望了窗外的景色,是很深的很阴暗的夜。李小男的脖子上挂着金色的项链。
陈深夸赞,“很漂亮。”
李小男笑着点头,又想起了,“小雅小姐,也很漂亮。”
(十)
截获情报,一段由共党发出的电报,定于18日晚在一处废弃工厂聚头共商营救之事。时间紧迫,此时已经入夜。
毕忠良立刻跑到处里带走了一大帮人。但是车子开远了,他命刘二宝派人在处里留守,车子急冲冲闯进了工厂,空无一人。
“共党的假消息。”
“我现在立刻回处里!”刘二宝说罢就跑,却被叫了回来。
“处里有人看守,真想在短时间内劫狱,一定是对处里熟悉的人,先派人看看犯人在不在,然后派人找找处里的人都在哪儿?”
果不其然犯人不见了,先是有人听见牢里铁栅栏的声音,穿着简单的蒙面人,子弹横飞,然后从处里撞出一辆车跌跌撞撞开到大街上,最后在街边被遗弃。时间正是毕忠良刚到工厂。追捕过程中,杜如天左臂中了一枪。
“都在,都能找得到人……除了……陈队长。”
毕忠良心下不愿相信,此时沿街进行搜索,两个人走不远。
“处长有人看见两个人男人进了东耀饭店。”
陈深啊陈深,你可别让我失望!
一层大厅响起了枪声,开始检察可疑人员,二层包间挨个踹门。三层以上是酒店房间,从里头跑出一对对夫妻,但凡是男人,就得扣押。
403
毕忠良对这个房间排号格外敏感,他隐隐觉得,就是这里了。
刘二宝敲门,没人应。于是一脚踹门。
“啊!”很短促的女人惊呼。
屋内浓郁的香,呛得人嗅觉失灵。
陈深一脸呆滞,他的上半身裸露,裤子也已经开了扣,女人被他压在桌子上,他的腿卡在女人两腿之间,似乎还往里压,女人衣服已经褪到了胸前,陈深快速把人挡在身后,毕忠良定睛一看,是利落短发的小雅惠子,藏在陈深背后怯懦。
“你们还看啊!出去啊!”陈深装作懊恼气愤。
“赶快穿好衣服,跟我回处里。”
毕忠良掐着腰,在403门口徘徊,不多时就有人匆匆还跑来,“后门发现一摊血迹,还有杜如天的衣服,地上有车轮的痕迹。”
正巧陈深衣冠楚楚打开房门。
天快要亮了,毕忠良的皮鞋碾磨车胎印,却怎么也擦不掉。后门留人看守。
特工总部的人离开之后,杜如天从403的衣柜子跑出来,屋子里重归血腥味道。他换了一套行头,从前门大方出来,立刻上了门前的车子进行转移。
“小赤佬,你说的那个日本女人不好惹,你还招惹她!”
“我是个男人,美人在你面前脱衣服,我要是没点反应,算什么男人。”
毕忠良问,“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去的酒店,去酒店做什么?”
“调香啊!每回都在那间房调香,不好说我也没仔细看,反正入了夜,去了她一定在,八点多吧!两个人说说话,一时激动就打翻了香瓶,然后,幸亏你们来早一步!”他吊儿郎当。
毕忠良敲了敲钢笔,“我听他说对你没有心思。”
“反正我是不信的。他只是怕爱上惠子,并非不爱惠子。”被单独提审的惠子从容。
“只是去调香?”
“当然不是。”惠子摇头,“只是接近他的借口,我最怕他心里把我当猛虎野兽。我确实喜欢他。”
“老毕你知道的,我喜欢那种安安静静的,她掌控欲太强,总要跟自己男人争个高低,让男人觉得,好像喜欢她,就输了。”
“可他还是对我情不自禁……”
“我那个叫做,男人的本能!”
小雅惠子走出审讯室,朝着陈深歪头一笑,从他眼神中,捕捉出一丝放松。她干脆小跑过去,演戏演到底儿,依偎在他的臂弯。
(十一)
烟火缭绕,容易呛了,迷了眼,安逸尘就站在花神庙的门口,看着花女们如游鱼贯入。小雅惠子很显眼,跪在花神娘娘面前,十分虔诚,然后站起来,宁致远跟乐颜斗嘴,余光却瞟向小雅惠子,直到小雅惠子被烟火呛了眼,流出一泡眼泪,他才什么都不顾忌,捧着她的脸,吹着她的眼睛。把误入的烟尘吹去。
安逸尘想,无论他她,都满足了罢!只是有些人,看起来好可怜,还强装笑容。
白罗帕捧着的红玫瑰,色泽鲜艳,他时常可以看一整天。
算了,算了,也许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陈深也是这么想着,他在很深的夜里,刚下过雨的清脆的夜里,有着风声索索的夜里,撑着一把蕾丝边的女士伞,把歌女白小姐送到了家门口。他的家门口。
然后微微俯下身子,亲吻了白小姐的嘴角,深情的望着她,就像望着一朵初春的花,想摘,又舍不得。
然后白小姐傲然拖开两个人的距离,冷漠的走掉。这般才能显现出她曾经的高贵,而不是任人玩弄的歌女。
小雅惠子蹲在他的楼道口,冷眼旁观。
她不应该在无数个陈深失约的夜里,傻傻淋着雨,抖着身上的冷气。
陈深远望白小姐的背影,她盯着陈深侧身的西装。蓝色的,像冷冷的海水,泛着水汽。
像只犟气很重蛰伏的狮子,弓着背,和敌人将要厮杀的模样,是此时面如表情的小雅惠子最好的写照。
陈深不动,像很有耐心的豹子。
然而他办法逼退小雅惠子,只好从容面对。
“夜深了,惠子小姐回去吧!”
惠子问,“这是陈先生的答案,还是陈先生的恐惧?”
“陈先生是情不自禁了,还是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的陈先生啊,不想把惠子拉入这趟浑水,还是情不自禁的陈先生啊,要把惠子永远赶出孤军奋战的世界。
小雅惠子站起身,高跟鞋踩着毫无声息的夜,渐渐靠近他,他粉饰笑容。
“于心不忍,我对惠子小姐于心不忍,因为我对白小姐,情不自禁。”
小雅惠子抬头看他,其实眼泪一瞬间很不给力涌到眼眶,又默默藏了起来。很急促的刹车声音从他们身后路过,像夜里凄厉的惨叫。
有裙角猛然擦肩而过,带了怒气和失望。
陈深竟然觉得,孤零零,让一个男人一瞬脆弱。于是自嘲的笑。
(十二)
“我不知,是陈深......”她装作欲言又止。
“你是说陈深让你去见那个共党?陈深让你帮他救那个共党?”
苏三省站在毕忠良身边,隐隐觉得这是不好的预兆。
“我不知道什么共党,我想见我父亲。”
“你一个日本人,为什么要帮着共党逃跑?你是亲日分子?”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什么共党。”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工厂,为什么陈深会晕在一旁,难道不是你发现这是一个陷阱,被陈深发现了,所以想要杀了他。”
小雅惠子望了此时囚牢,四面没有阳光,其实她心里是很害怕的,有点慌张。
“无凭无据,毕先生真会讲故事。”
毕忠良起身,“你是想着,陈深醒了,他会包庇你。”
小雅惠子抬眼,“我想见我父亲。”
陈深像个尸体,在病房里抽烟,窗子不开,烟雾缭绕。他醒来得有点早,又有点晚。小雅惠子已经进了囚牢。该怎么办呢?该怎么救呢?劫狱?上回劫狱是因为毕忠良有意设陷阱,这一次呢?浓烟呛得难受,他向来自持,必须得自持。
苏三省走上没有日光的楼梯,还有些湿哒哒,间或许多脏东西,这里向来清理得不干净,还会发霉。像苏三省,也快发霉了。
“她说是陈深利用她,可我怎么觉得是她想要利用陈深。”
“处长,也许这就是她想告诉我们的,她就是为了帮陈深掩饰,才装作利用陈深的样子,你不能被陈深骗了。”他像是嘴里含着核桃讲话,恹恹的,眼睛从下直直盯着毕忠良,又转向不见人影的囚牢深处。
“她也不是第一次为陈深作掩护了,之前共党挟持的也是她。”苏三省由于着急,往前走了两步,“这次我们在403的床底下发现了带血的袖口,并且通过白小姐的嘴透漏给陈深,为什么她会在现场,一定是陈深用她作掩护!”
毕忠良却不这么想,他的心里是袒护陈深的。
“她是个日本人,如果不是为了陈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三省步步紧逼。
“真的像你说的,那更有可能是她利用陈深,来获得情报,日本人的身份就是她最大的优势。”
不过......
“我把人交给你,你可以审,留条命就行!”
这时候,反而苏三省就有些迟疑,“可是梅机关......”
毕忠良瞥了他一眼,“我的直觉不会错,她一定跟共党有关系,如果你不愿意,我亲自来也可以。”
“是!交给我吧处长,我一定会让她开口!”
毕忠良点点头,转身走上楼梯,慢慢趋近于阳光。他心里还想着怎么整治那个小赤佬。
至于小雅惠子。
其实是不是无所谓,特工总部的成立,起初就是一群流氓混混,闲着没事大街上看谁不顺人就抓回来,也是常有的,只不过近日共党太嚣张,他要给影佐一个交代。
如果这个人刚好是个日本人,影佐就会觉得脸上无光,至少也会对他松一口气。
更何况这个日本女人,抓着李默群的一条钱路,那就更好不过了。
(十三)
“像你这样的女人,多好看。”他就是夸一个女人,也没有男人该有的表情,目光下垂,表情恹恹,“用刀剜开你的肉,用硫酸敷抹你脸上,会很痛。就算你是个日本人,也没人会来救你。”
他弯下身子,和小雅惠子平视,“陈深也不会来救你。你包庇他,他却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小雅惠子这时还是整洁,她与苏三省对上眼,然后突然冷笑。
“我说了,你就会信?我招了,毕先生就会相信,这一切都是陈深做的?苏先生,惠子啊,真的真的,可是无辜的呢?”
枪柄从腰间倏忽抽出,枪身猛然狠瞌小雅惠子头上,有些分量。惠子侧了头微喘着气,血痕从发间滑落。
“我倒要看看,日本女人的骨头,是否比男人还犟!”
陈深下床,刚巧毕忠良进来,毕忠良站在门口,也没进来。陈深却往外跑。
毕忠良在这里,情况就更糟糕了!病房里白茫茫,其实他早就坐不住了,一直询问扁头情况,但是毕忠良防的很紧。
“你去哪里?”毕忠良拉着他。
“是我,苏三省让白小姐故意告诉我,逃跑的共党回来了,还被你们围堵在工厂了。我就想......”他本想,说就是去看看情况,那么小雅惠子的出现,就坐实了,“我就想去救他。”
“小赤佬你被那个女人迷了心窍!”
“老毕,不管你信不信,与惠子无关。”
“我已经让苏三省审了她,她是世家小姐,很快就会招了。”
氤氲不明的眼里,是陈深的震惊,和不可置信,随后愤怒。他提起毕忠良的领子。
“毕忠良!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是要去救杜如天!杜如天也是我救的,是我把他藏在403!他是重要的联络人员,小雅惠子只是误入!”
“你放了她!”
苏三省、苏三省、小雅惠子在苏三省的手上......
“小雅惠子说,你利用她。”
“陈深,这种只会拉你挡枪的女人,不值得你为她。”
毕忠良被人猛地放开,陈深却只留下背影。
特工总部有人闯入,穿着一身病号服,几层楼梯之下,踹开囚牢的铁门,一阵扑面而来的湿润,是血的味道,还有小雅惠子的惨叫。
陈深咬牙!
像匹豹子撞开挥着鞭子的苏三省,回过身来,上前拥着惠子。
因为她剪了零落的短发,所以脸上凝结的血块好明显,又因血迹斑斑,脸上模糊不清,是水渍汗渍还是眼泪。衣服残破,赤裸泥泞的脚。
陈深是抱着上面,还是下面,最为好了。
他甚至不敢紧抱她,会不会痛啊惠子。
可是他好痛,锥心刺骨的痛。高贵优雅的小雅惠子,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差劲的男人,不用你为他承担,他本就做好了会死的准备,可是永远做不了,看你受伤的准备。
世上总有比死亡还令人恐惧的事情。
他捧着她的脸,轻手轻脚擦去她血肉模糊的脸,慢慢看清了眉目,又慢慢模糊了,他的眼睛模糊了。
毕忠良示意苏三省出来。
陈深靠在她的耳边,“我告诉他们,我轻信了白小姐,你偷偷跟了我,怕我受伤,才这样的!不要做傻事小雅惠子,为我不值得。”
苏三省在第二天又重归403,在床底下发现了衬衫袖扣,上面还有斑驳已经凝固的血液。他几乎可以瞬间确定并且猜想到了陈深劫人的过程。
可是还差一个证据。
这个袖扣可以狡辩,也可以诱敌。
尤其是杜如天才刚出城,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他先是让人做出行色匆匆,却不严明的动作,然后找一个和杜如天身影相似的男人,让陈深听说,却不能撞见。
买通白小姐捡到那颗袖扣,并且告诉他,同为队长的苏三省,似乎有大动静,一个歌女可以从客人听到很多消息。
白小姐以为他喜欢她,所以话会这么说,“他若立了大功就会压着你,你为何不抢功?我喜欢的男人,厉害点才好。”
陈深会用这个借口前往,不管为了什么,他来了,就入了陷阱。
他也不会不来,因为这个万一,他赌不起。
意外的就是小雅惠子,偷偷跟了他。
因为她也赌不起这个万一。杜如天是生是死她不管,她就怕陈深送死。
于是在苏三省的人来之前,把他打晕了,做出了一种陈深跟踪她的假象。
这种假象就是把陈深扔得远远的,让毕忠良自己发现。
她好害怕,可是并不后悔。
“没错,就是你利用我,陈深你快点说清楚,你爱我吧,我知道你爱我,那你救救我!你就说你是共产党,不关我的事!!”
她一个日本女人,说得一口流利中国话。
嘴角的好疼,眼睛好疼,身上好疼。
致远,惠子好疼。
(十四)
地上有一把枪,是苏三省留下的。
给陈深的。让陈深带着小雅惠子跑。只要他们走出了特工总部,他就可以远远地,一枪射杀陈深。
但是他没有想到,小雅惠子还有余力捧着陈深的脸。
如果是正常情况,她会说,不要看我,陈深不要看我。不要看到惠子这么丑陋的时候。
可是她却用那张狰狞的脸亲了陈深,两个人的泪水交融,陈深推开她,“我们先走,我先带你离开。”
她摇摇头,泪水盈眶,“我知道你爱我,是情不自禁。”
她站起来,明明在暗无天日的囚牢,却像阳光之下俏丽的花。
笑容,使她身上仿佛燃烧着一阵火光,使她异常闪耀。
她快速捡起地上的枪,指着陈深。
毕忠良和苏三省闯了进来,一连许多喽啰,陈深用背后挡在小雅惠子的枪口上,于是无人敢开枪。
“杀了我吧惠子,这些事情与你无关,都该由我来承担!”
小雅惠子笑,混着血泪落下。
“你不配,你没有资格,没有资格跟我一起死。”
“像你这种、这种不顾苍生自私的人,这么死去太便宜了!”
她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而我,我小雅惠子是为了信仰而死,我的信仰是——”她没有看向唯一透着日光的窗,而是望着他。
“——嘭!”
枪声好响。
“惠子!!!!”
她望着他笑,不再言语,缓缓落下。
我的信仰啊,
是爱情。
泪水滑落。宁致远两步走过去,捧起她的脸,花神庙烟尘太多,呛得人落泪。
“是不是有东西进去了,我给你吹吹。”他弯着腰,手指拨开她的眼睛,险些弄花了她的眼妆,“好多人看着呢?”
首先看着的就是乐颜,把宁致远推开,“好啊你小霸王,还说对我惠子姐姐没有贼心,分明就是想吃她豆腐!”
“臭丫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蛮不讲理,我是看她难受想帮帮她。”
“用不着!”
乐颜抓着小雅惠子走出花神庙,春苗夏蝉都在门口等她,花女们相携着去摘花。宁致远恬不知耻的跟着。不知为何,总有满心的危机感。
待到看见乐颜和小雅惠子抱在一起,乐颜抓着小雅惠子手摘花,两人有说有笑,好像就有了几分感觉。
这两个女的,这么腻歪做什么?
安逸尘插着口袋过来,“你偷窥啊?”
“什么叫偷窥,这块地是你家的啊,小爷我来不得?”
说完这话,宁致远转头就看见乐颜往小雅惠子脸上亲了一下,急得像要冲过去!却被安逸尘死拉着。
“你干嘛?”
“不是!两个女人亲亲抱抱,什么样子!”
“你是嫉妒乐颜呢,还是嫉妒惠子?”
他愣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吗?他是嫉妒乐颜呢,还是嫉妒惠子呢?他是真的不晓得?
“当然是臭丫头啦,她的脸蛋,只有我能亲。”
“那好啊,你向白大娘提亲去,你不敢,我帮你!”
宁致远叉腰,“不是,你怎么比小爷还着急,再说了,臭丫头对我那样儿,也不会嫁给我!”
安逸尘叹了口气,指着远处的两个女子,“明眼人看出惠子喜欢你,你担心什么呢?惠子是个女子,她如果喜欢一个人,一生都是那个男人的,你怎么比她还懦弱。如果!你不喜欢惠子,你喜欢乐颜,那当断必断,不要招惹惠子!”
分明是她招惹我!
(十五)
陈深也有在米高梅带着她跳舞的时候,她看似很会玩,但不会跳这种扭屁股的舞蹈,只会学习泡茶的爱好。
陈深就牵着她的手,一圈一圈转她,转到她发晕,笑得停不下来,扑倒他的怀里。当时音乐很好,灯光很好,她眯着眼笑,就令他有些痴迷。然后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后来两人一起调香,除非真的有晦涩难懂的,小雅惠子向来说一不二。只有魔王娶亲,小雅惠子羞赧的脱下外套,让他摸上。
两个人紧张,有几分暧昧,有几分刺激。陈深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但装的还挺像。
由此也知道了,真的是大事不好了!
小雅惠子在路灯下,拉住了他的袖子。这个女人向来大胆,在自家门前,踮起脚尖亲吻了他的嘴角。至此,小雅惠子暧昧的心思,她自己终于明了。陈深也明了,但要装作,不明了,什么都不明了。
才有后来,白小姐一事。
宁致远因为安逸尘的质问,有几分烦恼。她明明听的清清楚楚,小雅惠子心中的有个他,哪有何苦来招惹他呢?
“不好啦!少爷出事了!”
“慌慌张张干什么啊!”
“两位、两位小姐被绑架了!”
宁致远皱眉,“什么两位小姐,哪两位小姐!”
阿三传过去信笺。
欲救两位红颜,需得拿得传家香谱来换!魔王岭侯君。
两位红颜,莫不是......
宁致远冲了出去,骑着单车往魔王岭上走,一路上石头磕磕绊绊,他却不停。
树欲静而风不止,什么人要挟他呢?
小雅惠子,乐颜,你们可要撑住啊!
魔王岭上土地开阔,有一悬崖,很高很高,他怎么舍得让女人摔下去。
宁致远看见了那个男人,带着饕餮面具,穿着黑衣黑披风,用腹语像他打招呼。
“宁先生,下午好!”
这时候日光很盛,宁致远穿着蓝色西装,很潦倒的样子。
“人呢?
黑衣人手上带着皮手套,指了指悬崖,“在这儿呢!”
宁致远往崖边走去,两个女人双手被绳子束缚,脚底悬空,绳子一直延长到右边一颗大树。男人手上把玩着一把刀。
“东西呢?”
宁致远从身上拿出香谱,扔了过去,男人翻了翻。
“你现在可以放人了吧!”
黑衣人抬头看他。
“不可以。”
(十六)
(给陈深加点戏。)
陈深起床,床边是小娘子惠子。他撑起手看她,细细密密看,看她毫无防备。然后小雅惠子有苏醒痕迹,他立刻装睡。
小娘子伸了懒腰,下床为他准备好衣服,然后进了厨房准备午饭。
他已将西装穿好,走到餐桌,从身后抱着她。
然后互相亲吻,他要打开门去特工总部工作。
门甫一打开,眼前就成了阴湿的囚牢。
他宁愿惊醒,于是惊醒。
在惴惴不安的岁月里,和孤单抗争。
他于心有愧。对自己愧疚。最后悔,不是看她死去,而是没有资格陪她一同死去。
魔王岭山路环绕,山脚下有片湖,因为春天百花绽放,尤其是桃花,一桩桩伫立在湖边,所以这片小湖又名“桃花涧”。黑衣人说,“如果我将这两个姑娘,丢下去,看你说她们会不会沐浴桃花涧,求得生路一条?”
戏谑,这人的声音粗厚,他似是没有听过,但是语气又熟识,可这种境况,他没有多想的时间。
“东西我都给你了,你放过两个女人,小爷我替代她们!”
“你要扔,扔我就好了!”
“你跟我,什么仇怨?”
黑衣人摇头,“我与你们宁家有仇,你无需知道!我看你痛苦,便成千上万兴奋。这样!我们玩个游戏!”
“你只能救一个,你若是救乐颜,我就断了惠子的绳子。你若是救小雅惠子,我就断了乐颜的绳子。”
黑衣人抽出一把刀,在绳子上轻敲,两个女人的手被缚得难受,身子因为挣扎而晃动。
宁致远恍惚开了智,怔愣了双眼,“逸尘老弟......是你......”
那声“惠子”,只有安逸尘会那样叫,叫出别样的关切的意味。他多时听听,好似不在意,其实记得特别清楚。是否油然而生嫉妒,谁有晓得。
安逸尘皱眉,但没有停顿,而是摘下了面具。
“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这是你和小雅惠子一起用来逼我就范的圈套,你们也太过分了!”
安逸尘没有解释,蹲了下来,用小刀割裂了束缚小雅惠子的绳索,宁致远见他来真的,慌了。
“停!住手!”
安逸尘停下手上动作,抬眸子看他,微微撅起嘴角,神情似乎好玩。
“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可能不知道,你父亲杀了我母亲,父债子偿,我在你身边周旋太久,厌烦了。既然宁昊天让我失去最心爱的女人,我不防让他儿子,也试试。”
谁知道是真是假。
宁致远红了眼睛,不知是何缘由。
“小霸王,你救惠子姐姐,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会恨你的!安大哥,我替惠子姐姐死,你放她。”
小雅惠子还在等在宁致远的答案,死亡对她,不是凶手,也未曾令她恐惧。
有人也知道,小雅惠子,从不惧怕死亡。
“你放了乐颜。”
很清楚的男人声音,小雅惠子也忍不住抬眼看他。他插着口袋,笑得吊儿郎当。
太远了,悬崖和他的距离太远,以至于小雅惠子看不见他的那双眼睛。
是不是总是隐忍,还是依旧天真。
像一枝花开两朵,一朵冷冽,一朵芳菲。或像两块美玉,一块涩,一块滑,一块凉,一块暖。
一个是需要她在人群里寻找,奔忙,渐而甘为宽慰他寂寞隐忍的心而伏低身子,一个只要她轻轻回眸,他就故作冷静,好不冷静。
为什么分明一个人,却让她有时冷落,有时心酸。
就好比现在。
“你放了乐颜。”
她好心酸。
宁致远慢慢走近。明明直视安逸尘,却冥冥间望她一般。那种,久别重逢的日子,恍如啊。
“我最后悔的事情,一定是惠子死了,我却不能陪她一跃而下。哪怕我入地狱,她升天堂。”
他说得缓慢。
不怪你啊,惠子不怪你啊。
“所以你放了乐颜,让我名正言顺,陪她死一遭。”
魔王岭没有魔王,却有轻风刮过。
宁致远的一双眼睛认真,混沌。然后摇摇晃晃的身子,两下晃动又站定,双眼混沌,疑惑,像云过无声,又重归认真。
“对,我陪小雅惠子一起死!反正她生是小爷的人,死是小爷的鬼,乐颜是无辜的!”又归稚嫩男儿。
他好笃定。
可是......
惠子想哭,惠子好想哭。
惠子好疼......
这种疼,不复归第一次肌肤痛楚,而是心疼。
好像空落落,丢了些许重要的东西。
安逸尘说他要走了,去一个宁致远永远也找不到他的地方。这真的是一个圈套,让宁致远看清自己的心意。
小雅惠子也不知道。
于是也就无缘,看着小雅惠子出嫁。
小雅惠子是中国女人打扮,门上喜字成双,贴在窗扉上。宁致远推开门,红衣的他好生俊朗。还有几分羞涩。
坐到小雅惠子的身边,看娇颜,嘟起嘴巴流氓的凑过去。
小雅惠子笑,慢慢地就出了眼泪。
宁致远也收了喜悦,捧着她的头的放在怀里。
“惠子高兴坏了,所以忍不住.......”
“我明白,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明白。”
(尾声)
红伤眼,比不上黑暗的宫殿,一个人寂寂坐着,来得自在。
“你不去看她,以后过得好不好?”
安逸尘问他。
他说,“会很好的,会比跟我好的。反正我很快,就是个没有爱情,没有记忆的人,好在,我的生命不由自主,其他的,我还是能做主的。”
1939年3月10日,有个将死之人,来到当铺之中,典当爱情和余生所有愉快记忆,换取一个女人的平安快乐的一生。
到了结尾,那个女人不知为何,泣不成声,直至天明。另一个男人,陪她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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